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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南的春雨,细密得如同江南绣娘指尖抽出的软烟罗,无声无息地编织着,将整个姑苏城都浸在一片氤氲的灰青里。

雨水顺着苏府高翘的飞檐滑落,泠泠淙淙,敲打着院中青石地板,那声响在寂静内宅里被放得清晰,透着驱之不散的湿气。

暮色四合,暖阁里熏着上好的安神香。

苏玥一只玉手懒懒搭在紫檀小几边沿,指甲上染着时下最时兴的凤仙花汁,指尖捻着一颗饱满水润的葡萄,漫不经心拨弄着,迟迟未送入口。

几缕青丝松垂,落在半敞纱衣领口旁,衬得颈子欺霜赛雪,仿佛稍一用力便会留下绯痕。

“**,”贴身大丫鬟芸香脚步匆匆进来,面色有些异样,压低声音,“前街‘永昌当铺’的刘掌柜递了话,说今儿个晌午,有人拿了几件……不大寻常的物件去死当,看着像是……官造的内库样式,但成色新得扎眼。”

苏玥指尖的葡萄顿住,眼睫微抬,额角那朵胭脂点的桃花钿在微光里灼灼一闪:“官造?内库样式?”她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,眼底却掠过一丝锐芒,“前阵子知府衙门才闹出大案,刘掌柜可留了心眼?”

“留了!他瞧着不对劲,借口成色不足压了价,只收了其中一件最小的玉貔貅,说是给东家掌眼。人一走,他就赶紧送信来了。”芸香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。

苏玥接过锦囊,并未立刻打开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绸面。安神香甜暖的气息里,一丝不安悄然弥漫。

知府贪墨案震动朝野,这种时候出现来历不明的新官造物件,是贼赃?还是有人浑水摸鱼?

“玥儿!”

杨氏欢喜的声音骤然撞破这份凝滞,鬓边赤金点翠步摇簌簌作响。她攥着烫金信笺,眼角眉梢压不住神采:“大喜事!京中镇国公府送了信来!你一姨母,如今的国公夫人!”

苏玥不动声色地将锦囊拢入袖中,眼波流转间已恢复了那副慵懒模样。视线懒懒扫过信笺:“哪门子的姨母?倒叫女儿听得糊涂了。”

杨氏已到了近前,将那信纸展开,指尖点着上头的墨迹,语速又快又急,“这……这事儿说来也是巧了!其实娘也是今日才知晓。虽说是隔得远了些,五服早出尽了,可娘和你爹翻遍了族谱,那族谱上白纸黑字,还真连着血脉呢!”她深吸气,声音激动,“算起来,该是娘的表姑祖母那一支的族姐,后来嫁进了京中的镇国公府,这可真是,权势滔天!”

窗外雨声淅沥。

“哦?”尾音拖得有些长,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,“京中的贵人……母亲这般欢喜,莫不是要我们北上投亲?”漫不经心的语气,像在谈论一件无甚紧要的家常。

“你这懒骨头!”杨氏虚点她额头,笑意更深,“北上作甚!贵人正往江南来!”她扬了扬信笺,“信上说,国公府的世子爷,官拜大理寺少卿的清珩贤侄,奉旨南巡体察民情,顺道来探望咱们这门远亲!”

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。

“大理寺少卿?”苏玥的声音仍是江南软调,却已敛尽漫不经心。

她缓缓抬起脸。

暖阁昏昧的光影似被劈开。

远山眉,春水眸,稠艳如红芍的面容上,那颗泪痣在流转的眼波里,氤氲着似醉非醉的朦胧。方才的慵懒如晨雾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心动魄的明艳,眼底深处却一片冷澈通透。

镇国公世子,世袭罔替勋贵…

大理寺少卿,天子心腹,手握生杀大权…

知府贪污案…奉旨南巡“探亲”?

袖中那枚小小的玉貔貅硌着腕骨,冰凉刺骨。

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——这位突然降临的“表弟”,他真正的目的,会不会就是那桩震动朝野的知府贪墨大案?

那苏家,在这潭浑水里,是岸上观,还是……池中鱼?苏家是富,可钱在真正的权柄面前,脆薄如纸。

她心底的算盘飞速拨动,珠玉碰撞之声几乎在耳畔炸响。

杨氏还在絮叨:“…你爹说,世子爷公务繁忙还肯探亲,是天大的情分!西苑听雨轩正拾掇着,一应都是顶好的!你这几日拿出咱们江南女儿最好的气韵来...”

苏玥忽地站起身。纱衣滑落肩颈,凝脂白玉般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,但她浑不在意。

“娘,放心。”她勾住杨氏的手臂,缓缓道:“这位‘表弟’来得正巧呢。”她红唇勾起一抹不达眼底的笑,“女儿定会‘尽心竭力’,好好招待……”

“探亲”…究竟是不是巧合?袖中玉貔貅的棱角,硌得她腕骨生疼,却也让她混沌的思绪骤然清晰。

攀附权贵是捷径,可若这权柄带着***之威和未知的风险,她更需要知己知彼。

这“表弟”,既是登天梯,也可能是索命符!

更新日期2025-09-17 14:3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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