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砚白的效率很高。
当天下午,我就被“送”回了我和萧烬名义上的家。
车子停在别墅门口时,我坐在车里,久久没有动。
这栋房子,曾经被我视为和萧烬的“爱巢”。
如今看来,却像个巨大的讽刺。
每一块砖瓦,都刻着他的谎言。
李助理替我拉开车门,低声提醒:“阮小姐,我们的人会在附近,您有任何情况,按这个。”
他递给我一个伪装成普通首饰的报警器。
是一枚很简单的胸针。
我接过,别在外套内侧。
“谢谢。”
深吸一口气,我推门下车。
腿上的伤还在疼,但我尽量让自己走得平稳。
用钥匙打开门。
玄关处,萧烬的拖鞋摆放得整整齐齐。
客厅里干净得一丝不苟,和他的人一样,透着冰冷的秩序感。
没有半点烟火气。
我换了鞋,走到沙发边坐下。
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厉害。
不是紧张,是厌恶。
环顾这个我生活了五年的地方,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和排斥。
墙上的挂钟,滴答作响。
像是在倒数着什么。
傍晚时分,门外终于传来熟悉的引擎声。
是萧烬那辆改装过的黑色越野车。
我的心猛地一提。
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。
演戏。
从现在开始,每一分每一秒,都是戏。
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。
门被推开。
萧烬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
他换下了那身作战服,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长裤,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但眼神依旧锐利,像鹰隼一样,扫过客厅,最后落在我身上。
四目相对。
我放在膝盖上的手,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。
但脸上,努力维持着平静。
甚至,挤出了一丝看到他归来的、习惯性的浅笑。
尽管这笑容,可能比哭还难看。
“回来了?”我轻声问,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,像是哭过,又强装镇定。
萧烬关上门,走了过来。
他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站在我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。
目光像探照灯,一寸寸扫过我的脸,我的额角贴着的纱布,最后落在我盖着薄毯的腿上。
那眼神,复杂难辨。
有关切吗?
或许有一丝。
但更多的,是审视,是探究。
“伤怎么样?”他开口,声音低沉,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“还好,缝了几针,医生说过段时间就能拆线。”我垂下眼,避开他的视线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毯子边缘。
一副受了委屈,却又不敢抱怨的模样。
萧烬在我身边的沙发坐下。
沙发陷下去一块。
他身上那股熟悉的、混合着淡淡烟草和冷冽气息的味道传来。
曾经让我安心迷恋的味道。
此刻却让我胃里一阵翻腾。
“昨天晚上的事,”他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用词,“是个意外。”
意外?
我差点冷笑出声。
但忍住了。
只是把头垂得更低。
“嗯。”我轻轻应了一声,带着鼻音,“我知道……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萧烬沉默了一下。
“沈瑶她……年纪小,开车莽撞,我已经严厉批评过她了。”
严厉批评?
我几乎能想象那个画面。
他所谓的“严厉批评”,恐怕在沈瑶看来,不过是老师带着宠溺的责备。
“赔偿的事情,助理会跟进,你不用担心。”他继续说着,语气公式化,“以后晚上尽量少出门,尤其是那种路段。”
看,他甚至不问问,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条通往他秘密基地的路上。
在他心里,我的行踪,不值一提。
我抬起头,眼眶泛红,努力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却不掉下来。
“我昨天……只是心里闷,想出去透透气。”
“打你电话……一直打不通。”
我看着他,眼神里带着五分委屈,三分依赖,还有两分小心翼翼的埋怨。
“阿烬,我真的很害怕……”
这一声“阿烬”,我叫得缠绵又脆弱。
是我以前撒娇或者寻求安慰时,才会用的称呼。
萧烬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。
他看着我通红的眼眶和苍白的脸,眼神里那丝审视,似乎淡去了一些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点……或许可以称之为愧疚的东西?
他伸出手,似乎想碰碰我的脸,或者拍拍我的肩。
但手抬到一半,又放下了。
“最近任务重,信号屏蔽是规定。”他解释了一句,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,“以后……尽量给你发信息。”
呵。
施舍。
我吸了吸鼻子,低下头,用毯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。
“嗯,我明白的……工作重要。”
“你没事就好。”
以退为进。
这是我目前唯一能用的武器。
利用他或许仅存的那一点点愧疚心。
果然,我的“懂事”,似乎让他放松了些许警惕。
他站起身:“还没吃饭吧?我叫人送餐过来。”
“不用麻烦了,”我连忙说,“我没什么胃口……你吃了吗?我给你做点吧?”
我挣扎着要站起来,却因为“牵动”伤口,轻轻“嘶”了一声,蹙起眉头。
萧烬按住了我的肩膀。
“别动,好好休息。”
他的手掌温热,力度适中。
却让我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“想吃什么?我点外卖。”他拿出手机。
“都行……”我柔顺地回答。
趁他低头看手机的时候,我迅速打量着他。
他颈侧有一道细微的、已经结痂的划痕。
不是昨晚看到的血迹位置。
是新的。
看来,他今天又出任务了。
和谁一起?
沈瑶吗?
那个能让他绑定生命监测仪的人。
胃里又是一阵翻搅。
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。
不能看。
不能想。
会失控。
外卖很快送到。
很清淡的菜色,适合“伤员”。
吃饭的时候,我们都很沉默。
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。
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我没什么胃口,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一些。
我需要体力。
快吃完的时候,萧烬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他拿起看了一眼,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。
然后快速回复了几个字。
虽然隔着距离,但我还是瞥见了屏幕最上方那个跳动的头像。
是一个很简单的卡通龙形图案。
嚣张,又带着点俏皮。
和沈瑶那个人一样。
我握着筷子的手,紧了紧。
但脸上依旧平静,甚至带着点倦意。
“是工作吗?”我轻声问,“你要是有事,就去忙吧,我没事的。”
萧烬收起手机,看了我一眼。
“没事。”他语气平淡,“吃完了就早点休息。”
他起身,似乎打算去书房。
就在这时,他的手机又响了。
这一次,是电话铃声。
特殊的、带着急促节奏的铃声。
萧烬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。
他立刻接起,走到窗边。
“说。”
电话那头的人语速很快,声音不大,但我隐约听到了几个关键词。
“码头……交易……失控……”
萧烬的眼神锐利如刀。
“位置发我。我马上到。”
他挂了电话,转身就往外走。
脚步匆忙,甚至没来得及跟我多说一句。
走到门口,他才像是想起什么,回头看了我一眼。
“我出去一趟,你锁好门。”
语气依旧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式。
然后,不等我回应,他便拉开门,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。
引擎声咆哮着远去。
别墅里,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。
还有一桌没吃完的、已经冷掉的饭菜。
我坐在餐桌前,一动不动。
刚才他接电话时,我清楚地看到,他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来电备注。
不是代号。
不是职位。
是两个字——
瑶瑶。
呵。
瑶瑶。
我慢慢拿起汤勺,舀起一勺已经凉透的汤。
送进嘴里。
冰冷,油腻。
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。
萧烬。
你的“马上到”,是为了工作。
还是为了你的“瑶瑶”?
我放下勺子,拿起自己的手机。
屏幕漆黑,映出我毫无表情的脸。
打开。
点开那个加密存储器里的内容。
周砚白给的“有趣的资料”。
第一份,是沈瑶的入学档案。
家庭关系一栏,父母双亡。
监护人:萧烬。
第二份,是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。
背景像是某个训练基地。
萧烬和沈瑶靠得很近,他似乎在指导她什么动作,手搭在她的腰上。
姿态亲昵,远超普通师徒。
第三份,是一份医疗记录复印件。
沈瑶,三个月前,在某私立医院,做过一次……人工流产手术。
签字同意书上的家属签名,龙飞凤舞的两个字——
萧烬。
轰——!
像是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。
我死死盯着屏幕上的那两个字。
每一个笔画,都像淬了毒的针,扎进我的眼睛。
人工流产。
签字人,萧烬。
原来……
原来不止是精神上的背叛。
原来他们早就……
胃里翻江倒海。
我冲进洗手间,对着马桶,剧烈地干呕起来。
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。
不是因为伤心。
是恶心。
极致的恶心。
我扶着冰冷的瓷砖墙壁,浑身发抖。
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、眼神空洞的女人。
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。
笑声在空旷的洗手间里回荡,凄厉又绝望。
萧烬。
沈瑶。
好。
真好。
你们给我的这份“大礼”,我收下了。
我会好好“报答”你们的。
我打开水龙头,用冷水狠狠泼在脸上。
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,让我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。
抬起头,看着镜中那个眼神逐渐变得冰冷的自己。
拿出手机。
删掉了刚才收到的所有资料。
清理掉一切痕迹。
然后,我拨通了周砚白的电话。
电话很快被接起。
“阮小姐?”
“周先生,”我开口,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,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人不是我,“你给我的‘礼物’,我收到了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。
随即,周砚白的声音传来,带着一丝了然:“看来,阮小姐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。”
“是的。”我看着镜中的自己,一字一顿地说,“游戏,可以开始了。”
“下一步,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帮我安排一场‘偶遇’。”
“时间和地点?”
我报出了一个时间和一家高级餐厅的名字。
那是下周三,萧烬的生日。
按照往年的“惯例”,如果他没有任务,我会在那家餐厅订好位置,等他。
虽然,十次有八次,他都会缺席。
但今年,我希望他“在场”。
并且,看到一场好戏。
“偶遇的对象是?”周砚白问。
我扯出一个冰冷的笑。
“一位……足够优秀,并且,能让萧烬感到‘威胁’的男士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周砚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,“我会安排妥当。”
挂了电话。
我走出洗手间,回到客厅。
餐桌上冷掉的饭菜,像极了我和萧烬之间死去的婚姻。
我走过去,面无表情地将它们一盘盘倒进垃圾桶。
连同我过去五年所有的愚蠢和痴恋。
一起扔掉。
从今天起。
阮知微,死了。
活下来的,是一个只为复仇而存在的幽灵。
萧烬,沈瑶。
你们欠我的。
我会连本带利,亲手讨回来。
等着吧。
小说《特工妻子的悲哀,他心里住着别人》 试读结束。
更新日期2025-10-03 16:2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