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溯真人飞升前算出自己欠了笔情债,为免影响道心,他决定下界还债。他找到那女子时,
她正在街边卖糖水,身旁跟着个病弱的书生夫君。仙尊隐去修为给她当账房,
每天看她为三文钱和街贩争得面红耳赤。直到魔族来袭,
书生咳着血挡在她身前:“夫人退后,这群蝼蚁……”他反手捏碎魔君头颅时,
云溯真人手里的算盘啪嗒掉在了地上。---天将明未明,薄雾似一层洗不掉的灰纱,
笼着沉睡的临渊城。长街寂寂,只有角落里传来断续的咳嗽声,闷在胸腔里,
带着点撕扯的沙哑。青石板上凝着夜露,湿漉漉地反着东方那点微乎其微的鱼肚白。
云溯真人便是在这时踏入城中的。他周身气息收敛得干干净净,
连脚下踩过积水都未曾惊起半分涟漪,仿佛只是个起早赶路的寻常青衫客。
只是那眉眼过于清冷了些,像是终年不化的雪峰上琢出来的玉,不带一丝烟火气。飞升在即,
偏生道心深处缠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滞涩,推演天机,源头竟落在此处,
落在这凡俗城池里一个名叫“婉娘”的女子身上。一段他毫无印象的前尘旧债。仙道贵超脱,
岂容这点未了的因果羁绊?他只得来,亲自了结。循着冥冥中的那点感应,
他停在一处简陋的支着粗布棚子的摊位前。棚子下,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正背对着他忙碌,
身形纤细,正费力地将一大桶熬好的糖水从泥炉上提下来,热气蒸得她鬓边碎发濡湿,
贴在微红的脸颊侧。她动作麻利,带着一种被生活磨砺出的韧劲。旁边,
站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儒衫的年轻书生,身形清瘦,面色是一种不太健康的苍白。他捂着嘴,
正侧过头低声咳嗽,肩胛随着咳嗽轻轻耸动,像是寒风里一枝单薄的竹。见女子提得吃力,
他忙伸手想去接,指尖还没碰到桶沿,就被女子挡开了。“你别动,仔细又呛了风。
”女子的声音不高,带着点责备,更多的却是化不开的关切,“站着就好,马上就能出摊了。
”书生歉然地笑了笑,没再坚持,只默默地将几张歪歪斜斜的条凳在摊前摆正。
云溯的目光掠过书生,未作停留。凡夫俗子,病气缠身,寿元恐怕不永。他所有的注意力,
都落在那女子身上。这就是婉娘。他命里那段纠缠不清的“债”。他略一沉吟,
整了整并无褶皱的青衫衣袖,缓步上前。“这位娘子,”他开口,声音平和,不带起伏,
“听闻此处需一账房?”婉娘闻声转过身来。是一张清秀的脸,不算顶美,但眉眼干净,
鼻梁挺秀,唇瓣因为忙碌而透着健康的嫣红。只是眼底带着常年操劳留下的淡淡青影,
额角也沁着细密的汗珠。她看向云溯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被审视取代。
这人气质太过出众,不像是在市井里讨生活,更不该来她这小小的糖水摊寻活计。“先生是?
”她迟疑着问,手里还攥着那块擦灶台的湿布。“在下云溯,游学至此,盘缠将尽,
欲寻一栖身之所,略通文墨,算账记事尚可。”云溯早已备好说辞,语气淡然,听不出破绽。
婉娘还未答话,一旁的书生却温和地开口了:“原来是云先生。小生姓柳,柳彦。
这是内子婉娘。”他又轻咳了两声,才继续道,“先生气度不凡,屈就我们这小摊,
实在是……”“不妨事。”云溯打断他,目光只落在婉娘脸上,“只求一隅安身,三餐温饱,
工钱几何,但凭娘子心意。”婉娘上下打量着他,眉头微蹙。
这人看着就不像是能长久做事的,怕是哪家落难的公子哥一时兴起。可她这摊子,
确实缺个能写会算的,她自己识字不多,夫君身子又弱,
常被那些狡猾的贩夫走卒在数目上占些小便宜。思忖片刻,她像是下了决心,
将湿布往案板上一放:“我这儿活儿杂,怕委屈了先生。一个月……三百文,管两顿饭,
先生若愿意,今天就试试?”三百文。云溯心中无波无澜,这点数目,于他而言与尘埃无异。
他微微颔首:“可。”于是,昔日挥手间可令山河变色的云溯真人,
便在这临渊城不起眼的一角,当起了一个糖水摊的账房。摊子生意不算好,也不算坏。
来往的多是些脚夫、货郎、附近的住户,花上一两文钱,
买一碗冰镇的绿豆汤或温热的杏仁茶,歇歇脚,解解渴。云溯的工作很简单,收钱,记账,
偶尔帮婉娘看顾一下炉火,或是搬搬重物——虽然他只需动个念头就能让那糖水桶自行飞起,
但他谨记着自己“凡人”的身份,只依着寻常人的气力行事。他大部分时间,
只是静**在摊位一角那张小木桌后,面前摊开一本空白的账簿,一支劣质毛笔。
他看着婉娘。看她如何利落地招呼客人,如何将铜钱一枚枚仔细数好,
放进那个带着缺口的陶罐里。看她如何因为一个挑剔的客人抱怨糖水不够甜而赔着笑脸,
又如何在对方转身后悄悄扁嘴。看她如何在晌午日头最毒时,忙里偷闲,
用袖子给坐在旁边看书、不时咳嗽的柳彦扇风,额上的汗水都顾不上擦。更多的时候,
他看着她为了钱财与人争执。“张屠户,前日欠的三文钱,今日该还了吧?
”婉娘拦住一个路过的粗壮汉子,声音不大,语气却坚决。那屠户满脸横肉,
打着哈哈:“哎哟,婉娘子,瞧我这记性!明日,明日一定!”“您上回也是这么说的。
”婉娘不退让,伸出手,“小本生意,经不起赊欠。就三文钱,您就别难为我了。
”屠户脸上有些挂不住,声音粗了起来:“就三文钱,至于天天追着要?当我给不起吗?
”“至于。”婉娘盯着他,脸颊因激动而泛红,眼神却亮得逼人,“三文钱能买一捆柴,
能给我夫君抓一剂止咳的草药。您觉得不值什么,对我家却紧要得很。”最终,
那屠户还是在周围人若有若无的注视下,悻悻地摸出三枚铜钱,拍在婉娘手里,
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走了。婉娘也不在意,仔细将那三文钱擦干净,放进陶罐,
发出清脆的“叮当”声。她转过身,看见云溯正看着她,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鬓发,
低声道:“让先生见笑了。”云溯摇头。他确实不解。三文钱。在他漫长的生命里,
何曾将这般微末之物放在眼中?一颗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,一件引动九天***的法宝,
一场关乎亿万生灵命运的交易……那才是他曾经需要衡量的“价值”。可这女子,
为这三文钱,竟能爆发出如此鲜活、甚至有些悍然的生命力。他的目光又转向柳彦。
那书生多数时候是安静的,要么捧着一本泛黄的旧书在棚子角落默读,
要么就帮着婉娘洗刷碗碟。他的咳嗽似乎成了这摊位固定的背景音,时轻时重,总不断绝。
偶尔有熟客打趣:“柳相公,你这身子骨,可得好好将养,
婉娘子一个人撑着这个家不容易呢。”柳彦便抬起头,
苍白的脸上露出温和又带着些许窘迫的笑,轻声应着:“是,是劳烦娘子了。
”看向婉娘的眼神里,满是依赖与愧疚。云溯冷眼旁观。这便是她选择的凡人生活?
与一个病弱的丈夫,守着这清贫的糖水摊,为几文钱斤斤计较,奔波劳碌?而他,
竟欠了这样一个女子的情债?因果之玄妙,当真难以揣度。日子便如那陶罐里的铜钱,
一枚枚堆积,缓慢而具体。云溯依旧记账,依旧看着婉娘为生计锱铢必较,
看着柳彦咳声不止。他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,耐心等待着还债的契机,
或许是在他们遭遇无法度过的难关时,悄然赠予一场富贵或健康,便可了结这段因果,
飘然离去。直到那一日。夏末秋初,天气反常地闷热。午后,摊位上没什么客人,
柳彦咳得比往日都凶了些,婉娘便催着他回去歇息。柳彦起初不愿,耐不住婉娘坚持,
只得妥协,嘱咐了几句,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。云溯依旧坐在他的小桌后,
账簿上只寥寥记了几笔。婉娘在收拾灶台,
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糖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气。忽然,天色毫无预兆地暗了下来。
不是乌云蔽日的那种暗,而是一种深沉的、带着不祥紫红色的光芒从天空压下,
仿佛苍穹染上了污血。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,空气骤然变得粘稠、滚烫,
带着硫磺和腐坏的气息。长街上瞬间大乱,人们惊恐地奔跑、尖叫,不知祸从何来。
云溯骤然抬头,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掠过锐光。魔气!而且是极其强悍精纯的魔气!
绝非寻常魔物,至少是魔将级别,怎会出现在这毫无灵脉的凡俗城池?他神识微动,
已感知到城外空间被强行撕裂,数道强大的魔影正疾速逼近,目标……似乎是这座城?不,
更确切地说,是他们所在的这个方向!“啊!”婉娘被这天地异变惊得失声,
手中的陶碗掉落在地,摔得粉碎。她脸色煞白,下意识地后退,慌乱地四处张望,
“夫君……彦郎……”就在这时,一道漆黑的魔气如同利箭,裹挟着刺耳的尖啸,
自高空直射而下,目标赫然便是糖水摊!魔气未至,那恐怖的威压已让婉娘呼吸困难,
双腿发软,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。云溯眼神一凝。他不能在此刻暴露身份,引来天道注视,
干扰还债因果。但护住这女子周全,于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。他垂在袖中的手指微屈,
一缕无形无质的仙元已悄然流转,只需意念一动,便能将那魔气消弭于无形。然而,
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!是去而复返的柳彦!他不知道何时跑了回来,或许是察觉到不对,
或许是根本就没走远。他脸色比平日更苍白,几乎透明,
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匆忙赶路抑或是因惊惧而溢出的鲜红血沫。他踉跄着,
却异常坚定地冲到了婉娘身前,用他那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躯,
将吓得呆住的婉娘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后面。“夫人退后!”他的声音依旧带着咳嗽后的沙哑,
甚至有些气短,但此刻听在耳中,却有种奇异的、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面对那瞬息即至、足以蚀骨熔魂的恐怖魔气,书生瘦弱的背影显得如此可笑,如此螳臂当车。
云溯指尖那缕仙元微微一顿。就在这一顿之间,他看到柳彦抬起了手。那是一只读书人的手,
指节分明,苍白修长,本该握着毛笔,***书卷。此刻,
却对着那咆哮的、凝聚着毁灭力量的魔气,轻轻地,向前一握。没有光华万丈,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。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了。足以摧毁半条街区的狂暴魔气,
在他那看似轻柔无力的一握之下,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掌捏住的烟絮,
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、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哀鸣,下一刻,竟凭空碎裂、湮灭,
消散得无影无踪!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。仿佛那毁天灭地的攻击,从来都只是一场幻觉。
天空中,那滚滚魔云深处,传来一个惊怒交加的咆哮:“何人敢毁本君魔源?!
”声音震荡四野,带着令人神魂战栗的威压,显然是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击彻底激怒。
魔云翻涌,一道更加庞大、更加狰狞的魔影凝聚而出,猩红的双目如同两轮血月,
死死锁定下方那渺小的书生。柳彦缓缓抬起头,望向那遮天蔽日的魔影。
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,依旧是那副病弱的模样,
甚至还抬手用袖口擦了擦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,动作慢条斯理。可他开口的声音,
却像是换了一个人。不再是温润,不再是沙哑,而是一种浸透了万古寒冰的漠然,
带着一种居高临下、视万物为刍狗的极致冷酷:“吵死了。
”他对着那凝聚了滔天凶威的魔影,微微蹙眉,像是嫌弃对方打扰了他的清净。
“一群……蝼蚁。”话音落下的瞬间,他再次抬手,对着虚空,轻轻一捏。
远在百丈高空之上,那刚刚凝聚成形、魔威赫赫的魔君,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,
连第二声咆哮都未能发出,那颗狰狞的头颅便如同一个被无形巨力碾压的西瓜,
更新日期2025-10-27 13:5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