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晚，谢承恩带着一身酒气醉醺醺回来的时候，我假装睡着。

“朝云，你怎么又不盖好被子？”

黑漆漆的夜里，我似乎能想象到谢承恩说这话时是怎样皱眉。

他哪怕喝醉了酒，也仍然不会缺乏对我的关心。

即便把我当成累赘，却仍旧亲力亲为，将我照料的十分妥帖。

可是谢承恩，当初救你，救沈蔓蔓，是我自愿的。

你没必要为了报恩搭上自己的一生。

我心里翻江倒海，可这一切谢承恩都不知道，他娴熟的拿起被子盖在我身上，环着我的腰我从身后躺下。

仿佛刚刚发的疯，都只是我的幻觉。

从谢承恩胸膛里传来的温热，抵在我的后背，让我想要落下泪来。

“朝云，朝云……”

身后人的气息忽然紊乱，他朝着我贴近，密密麻麻的吻雨点般落下来。

“孤想要你……”

“殿下。”

我推开他，躲远了一些。

“我并不能生育，殿下是知道的。”

不能生育四个字。

像是惊雷一样，忽然劈醒了谢承恩。

他愣了愣，退开几步，点燃了烛火，又开了窗，冷风迅速灌了进来。

“孤，去书房睡。”

他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冷静。

“好。”

我注视着谢承恩拿着枕头离去的身影，只觉得鼻子酸酸的。

当初亲眼见到我被山匪绑架的那群人，已经被谢承恩清理的差不多了。

太子妃不能怀孕这件事，是东宫的禁忌。

这种事，没有男人能忍受。

虽然我是为了救沈蔓蔓，可这种事情如同伤疤，只要一提起，就会让人难过。

二日，我去参加皇后开设的宫宴。

清月刚推着我抵达现场，所有人都是一愣，投来复杂和嘲笑的目光。

“这太子妃也太丢人了，一个废人，连个蛋都下不下来，还好意思继续拖累太子殿下？”

“我要是她，直接投湖自尽了。”

“你们可别这么说，毕竟她变成现在这样的残废，当初也是为了救人……”

“切，什么救人啊？本来就是她花容月貌才被山匪见色起意绑走的，要不是太子救了她，他早就死了，听说不能生育也是因为被玩坏了，现在还拖累太子殿下被皇上厌恶，我看她就是个灾星！”

他们难听的议论声传进我的耳中。

我下意识看向皇后娘娘，她一脸冷漠，看都没看我。

“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！”

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。

皇后眼前一亮，笑着相迎。

“蔓蔓来了。”

“快来尝尝，这是本宫专门让小厨房给你做的糕点，你上次爱吃，回头也带回去一点。”

皇后不喜欢我，她怪我双腿已废，却嫁给谢承恩，耽误了太子的大好前程。

却对我的庶妹沈蔓蔓，另眼相待。

沈蔓蔓知书达理，朝着皇后行礼，谢恩。

“多谢娘娘。”

皇后熟稔地拉着沈蔓蔓叙旧。

“好孩子，要不是造化弄人，你才是本宫心目中的太子妃人选。”

“只可惜呀，总是事与愿违，给人添堵……”

话落，沈蔓蔓抬头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
她目光中冰冷如雾，又很快移开目光。

我只觉得在这种宴会中待着也是自取其辱。

“清月，我累了，我们回去吧。”

清月推着我转身离开，走进了羊肠小道，身后却突然传来声音。

“姐姐，留步。”

自从我成为太子妃后，沈蔓蔓就再也没同我说过话，哪怕是宫宴上遇见，她也远远的冷眼看着，更从未同我行过礼。

只因所有人都觉得，是我抢了沈蔓蔓的太子妃之位。

可是这一次，她竟然主动朝我走了过来。

“姐姐，现在三年已经过去了，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？”

我仰头看天。

“当然记得。”

“三年前的今日，是景宁宫变。我们姐妹为了保护太子殿下，引开叛军首领，却被山匪绑架。”

也就是那一日。

开始了我们命运的转折。

沈蔓蔓冷笑一声。

“姐姐的记性还真是好。”

“不过姐姐还真是够能忍的，你也看到了，刚刚宫宴上的场景——”

“不管是宫里的旧人，还是皇后娘娘，甚至太子殿下都不待见你，你又何必留在东宫自取其辱呢？”

我看着她没有说话，沈蔓蔓却扯下衣领，露出里面让人脸红的红痕。

“看见了吗，太子哥哥早就同我私定终身了，他厌恶碰你，他想娶的人一直都是我！”

“要不是你挟恩图报，你觉得你会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吗？”

我扯出苦笑，摇了摇头，“不会。”

这是真心话，当年所有人都知道，谢承恩与沈蔓蔓快要议亲。

哪怕夺走的是沈家嫡女的婚事，有爹爹做主，我也只能让婚。

可谁知道造化弄人最后嫁给谢承恩的，又变成了我。

沈蔓蔓怎么可能会甘心？

“如今你也看到了，朝廷的形势对太子哥哥十分不利，就因为他有个残疾太子妃！”

“只要你走了，他就不会被你拖累，也能在朝堂上大展宏图。”

说着，她扔给我一瓶假死药。

“你要是真的想不拖累太子殿下，就乖乖服下这假死药。”

“到时候我会让爹爹安排送你出宫，隐姓埋名去外面生活。”

“到那个时候，我们所有人都不用像现在这样痛苦了。”

我接过那个药瓶，打开闻了闻。

沈蔓蔓大概忘了，我曾经有一段时间跟神医师傅学过药理。

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假死药。

而是剧毒，千机引。

可是我已经不想当他们的累赘了。

谢承恩从一开始想娶的人就是沈蔓蔓，而不是我。

那我现在，也该还给沈蔓蔓。

“好，谢谢妹妹，那就按照你说的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