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来如此。
原来是这样。
所谓的收养,不过是一场长达十几年的监视。
所谓的师父,就是她的灭门仇人!
而她,竟然认贼作父,在这个仇人身边,安然无恙地活了这么多年。
何其可笑!
何其可悲!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阿九笑了起来,笑着笑着,眼泪就流了下来。
血泪。
两行鲜红的血泪,顺着她的脸颊滑落,触目惊心。
沈晏看着她癫狂的样子,眉头紧锁。
他丢下林子昂的尸体,走到她面前。
“阿九。”
他想去扶她。
“别碰我!”
阿九猛地拍开他的手,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。
“你们都是骗子!都是凶手!”
她的声音,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。
“是你……是你杀了林师兄!”
“他只是想带我走!他有什么错?”
沈晏的脸色,瞬间沉了下来。
“他想带你走?”
他冷笑一声,语气里满是嘲讽。
“他是想把你带回鬼影,交给他的主子!”
“你以为他对你好,是真的关心你吗?”
“阿九,你太天真了。”
“鬼影的人,没有一个手上是干净的。他接近你,从一开始就别有目的!”
阿九不信。
她不相信那个总是对她温柔微笑的林师a***ong,会是那样的人。
“你胡说!”
“我亲眼看到他为了救我而死!”
“他若不是为了救你,为何会暴露身份?”
沈晏反问。
“他明明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你,夺走你身上的东西,再全身而退。”
“可他没有。”
“他选择了最蠢的一种方式,就是为了让你相信,他是好人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,你就会带着对我们的恨,主动去找鬼影,投靠他们,为他们所用。”
“好一招苦肉计。”
沈晏的每一句话,都像一把刀子,插在阿九的心上。
她想反驳,却找不到任何理由。
是啊。
林师兄为什么会暴露得那么巧?
为什么偏偏在沈晏出现的时候,令牌会掉出来?
难道……真的只是一个局吗?
阿九的脑子很乱。
她分不清,到底谁说的是真,谁说的是假。
她只知道,她很痛苦。
心口的位置,那道细细的红线,似乎又扩大了一些,像一条狰狞的蜈蚣,盘踞在她的心上。
“你身上的东西,是什么?”
沈晏突然问道。
他的目光,落在了她的胸口。
阿九下意识地捂住衣襟,警惕地看着他。
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
“是吗?”
沈晏的眼神,变得危险起来。
“鬼影追杀了你十几年,不惜派人潜入听雨楼,就是为了你身上的东西。”
“你现在告诉我,你不知道?”
他一步步逼近。
“阿九,我的耐心是有限的。”
“把它交出来,或许我还能保你一命。”
保我一命?
阿九觉得好笑。
“保我一命,然后像楼主一样,把我当成一件物品,囚禁起来吗?”
“沈晏,你和他又有什么区别?”
沈晏的脸色,彻底冷了下来。
“看来,不给你点教训,你是不会说实话了。”
他伸出手,朝着阿九抓来。
阿九心中一凛,下意识地向后躲闪。
同时,一个念头,不受控制地从她脑海中闪过。
潇潇微雨。
那是“烟水流”剑法的第一式。
她虽然只是临摹,但那幅画的每一个细节,都早已刻在了她的骨子里。
身体,仿佛有了自己的记忆。
在她反应过来之前,她的手已经动了。
她没有剑。
但她的手指,就是最锋利的剑。
她的动作,看似缓慢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。
像微风拂过水面,荡起层层涟漪。
沈晏的瞳孔,猛地一缩。
他竟然,从阿九的身上,感受到了一丝威胁。
这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废物,怎么可能……
他来不及多想,立刻变招。
两人的手,在空中交错。
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却爆发出强大的气劲。
周围的书架,被气劲震得嗡嗡作响,书本如下雨般纷纷落下。
阿九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,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,重重地撞在书架上。
喉咙一甜,一口鲜血喷了出来。
她败了。
败得彻彻底底。
即便她使出了“烟水vliu”,在绝对的实力面前,也毫无还手之力。
沈晏站在原地,没有动。
他看着自己微微发麻的手掌,眼中满是震惊。
刚才那一瞬间,他竟然真的被逼退了半步。
如果阿九手中有剑……
如果她练成了完整的“烟水流”……
后果不堪设想。
这个女人,到底是什么来历?
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,缓步走到阿九面前。
阿九靠在书架上,嘴角还挂着血迹,眼神却依旧倔强。
像一头受伤的孤狼。
“我再问你最后一遍。”
沈晏的声音,不带一丝感情。
“东西,在哪?”
阿九看着他,突然笑了。
“你杀了我吧。”
“杀了我,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。”
她知道,自己现在唯一的***,就是她脑子里的记忆,和她身上的秘密。
只要她不说,他们就不敢轻易杀了她。
“你以为我不敢?”
沈晏的眼中,闪过一丝杀意。
他掐住了阿九的脖子,将她提了起来。
窒息感瞬间传来。
阿九的脸涨得通红,双手无力地抓挠着他的手臂。
她的视线开始模糊。
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的时候,沈晏却突然松开了手。
阿jiu跌落在地,剧烈地咳嗽起来。
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,带着一丝血腥味。
“咳咳……咳……”
她抬起头,不解地看着沈晏。
为什么不杀了她?
沈晏没有看她。
他看着自己的手,眼神复杂。
刚才,就在他准备下杀手的那一刻,他的心,竟然莫名地抽痛了一下。
就好像,如果他杀了她,自己也会跟着死去一样。
这种感觉,陌生而荒谬。
他甩了甩头,试图将这种可笑的情绪甩出脑海。
“你的命,暂时留着。”
他冷冷地说道。
“但从今天起,你最好安分一点。”
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,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,捏开阿九的嘴,强行喂了下去。
“这是‘锁心丹’。”
“每隔七日,若无我的解药,你就会心脉寸断而死。”
“所以,别想着逃跑,也别想着自杀。”
“你的命,是我的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阿九一眼,转身处理林子昂的尸体。
阿九瘫在地上,浑身冰冷。
锁心丹……
她又多了一道枷锁。
从今往后,她的生死,就彻底掌握在了这个男人手里。
她成了他最完美的囚徒。
沈晏很快处理好了尸体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整个藏书阁,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是空气中,多了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。
沈晏没有离开。
他在阿九的隔间外,盘膝坐下。
像是最尽职的守卫。
阿九知道,她再也没有机会逃走了。
她闭上眼,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。
父母的脸,林师兄的脸,在脑海中交替出现。
仇恨,像毒蛇一样,啃噬着她的心脏。
不。
她不能就这么放弃。
她还没有报仇。
她还没有查清楚当年的真相。
她要活下去。
哪怕像狗一样,也要活下去。
阿九缓缓睁开眼,那双原本死寂的眸子里,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。
那是复仇的火焰。
她扶着书架,挣扎着站起来,走回书桌前。
她拿起笔,摊开新的宣纸。
她要继续临摹那本剑谱。
沈晏让她抄,她就抄。
她不但要抄,她还要把它练成。
“烟水流”……
既然这是她父母留给她唯一的东西,那它一定有它的用处。
或许,这就是她复仇的唯一希望。
看到阿九的举动,守在门外的沈晏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。
他以为,经历了这么多,她会彻底崩溃。
没想到,她竟然还能站起来。
这个女人,比他想象的,要坚韧得多。
有点意思。
他闭上眼,开始打坐调息。
但他的一缕神识,却始终锁定在阿九的身上。
他倒要看看,她究竟想做什么。
时间,就在这诡异的平静中,一天天过去。
阿九不再说话,也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。
她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,每天除了吃饭睡觉,就是不停地画。
她的画技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进步。
从一开始的生涩模仿,到后来的形神兼备。
画上的那个女人,仿佛在她的笔下活了过来。
每一剑,都带着凌厉的杀气。
而随着她对剑谱的理解越来越深,她体内的那股暖流,也变得越来越清晰。
她甚至可以感觉到,那股暖流,正在按照剑谱上的招式,在她经脉中缓缓流淌。
她在无意识中,已经开始修炼“烟水流”剑法。
这天,阿九正在临摹第三式“水漫金山”。
这一式,剑招大开大合,气势磅礴,与前两式的阴柔截然不同。
她画到一半,突然感到一阵心浮气躁。
体内的暖流,也开始变得不受控制,在经脉中横冲直撞。
噗——
她又喷出了一口血。
血洒在画纸上,将那磅礴的剑意,染上了一抹妖异的红色。
门外,沈晏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他一步就跨进了隔间。
当他看到阿九嘴角的血迹,和画纸上的血点时,脸色一变。
“你做了什么?”
他抓住阿九的手腕,一股内力探入她的体内。
随即,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。
“你在强行修炼?”
“你不要命了?”
“烟水流”剑法,至阴至柔,修炼时必须心平气和,否则极易走火入魔。
而阿九,刚刚经历了那么大的变故,心中充满了仇恨和戾气,根本不适合修炼。
她这是在自寻死路!
阿九甩开他的手,擦掉嘴角的血,眼神固执。
“我的命是你的,你不是说过了吗?”
“没有你的允许,我不会死的。”
她的声音,带着一丝嘲讽。
沈晏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。
他看着她苍白的脸,和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,心中莫名地烦躁。
“从今天起,不准再练。”
他冷冷地命令道。
“否则,我不介意现在就让你尝尝‘锁心丹’发作的滋味。”
阿九的身体僵了一下。
她知道,他不是在开玩笑。
她只能不甘地低下头。
沈晏见她服软,脸色才缓和了一些。
他从怀里掏出那块莲花玉佩,丢在桌上。
“戴上它。”
阿九不解地看着他。
“这块玉佩,可以帮你压制体内的戾气。”
沈晏解释道,语气有些生硬。
“在你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之前,不准摘下来。”
阿jiu拿起玉佩,入手依旧是温润的触感。
她看着玉佩上那道血痕,又看了看沈晏。
他到底是谁?
为什么他会知道这块玉佩的用处?
他和我父母,到底是什么关系?
无数的疑问,在她心头盘旋。
但她知道,现在问,他也不会说。
她默默地将玉佩戴在了脖子上。
玉佩贴着肌肤,一股清凉的感觉,瞬间传遍全身。
原本烦躁不安的心,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。
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暖流,也变得温顺了许多。
真的有用。
阿九心中惊讶。
“好了,继续抄书。”
沈晏见她戴好玉佩,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。
他转身准备离开。
“等等。”
阿九突然叫住了他。
她拿起笔,在纸上写下一行字。
“我父母的尸骨,在哪?”
这是她现在,最想知道的事情。
沈晏的脚步,顿住了。
他背对着她,沉默了很久。
久到阿九以为他不会回答了。
“在听雨楼后山的‘葬剑谷’。”
他的声音,有些沙哑。
“楼主告诉所有人,他们是叛徒,所以,没有立碑。”
没有立碑。
曝尸荒野。
阿九的心,像被针扎一样疼。
她的父母,为了守护听雨楼的秘密,被鬼影追杀,最后惨死。
到头来,却落得一个叛徒的骂名。
连一块墓碑都没有。
何其讽刺!
“我要去看看他们。”
阿九写道,字迹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扭曲。
“不行。”
沈晏想也不想就拒绝了。
“葬剑谷是禁地,任何人不得靠近。”
“我要去。”
阿jiu的态度,异常坚决。
“求你。”
她写下了这两个字。
这是她第一次,求他。
沈晏的身体,微微一震。
他转过身,看着她通红的眼睛,和那满脸的祈求。
他的心,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抽痛。
他最见不得的,就是她这副模样。
会让他想起很多,他不愿意想起的事情。
他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。
“只此一次。”
他最终,还是妥协了。
“今晚子时,我带你去。”
说完,他逃也似地离开了。
仿佛多待一秒,他就会彻底失控。
阿九看着他的背影,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笔。
葬剑谷……
父母……
我来了。
更新日期2025-11-10 11:3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