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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叫陈默,沉默的默。这个名字是我爸取的,他希望我少说话,多做事,像头老黄牛一样,

一辈子本本分分地扎根在这片贫瘠的黄土地里。可惜,我辜负了他的期望。我不仅话多,

还成了全村的笑话。因为我想考大学。在我们这个名叫“土疙瘩”的村子里,

考大学就像是谈论月亮上的嫦娥,是一个遥远、虚幻且可笑的梦。

村里几十年没出过一个大学生,连高中生都凤毛麟角。大部分孩子读完初中,

就跟着村里的包工头南下打工,过几年带回一个媳妇,生下孩子,重复上一辈的命运。而我,

是那个唯一的异类。我拒绝了初中毕业就去电子厂拧螺丝的“大好前程”,坚持要读高中。

为此,我爸差点打断我的腿。他把初中毕业证摔在我脸上,红着眼眶骂我:“你读,你读!

你读出个金疙瘩来?家里的钱都给你填进去,你两个弟弟以后娶媳妇的彩礼钱你来出?

”我妈在一旁抹着眼泪,劝我:“默娃,听你爸的吧,咱庄稼人,认命。”我没认。

我跪在地上,磕了三个响头,一字一句地说:“爸,妈,让我读。学费我不要家里一分钱,

我自己挣。考不上,我给你们当牛做马一辈子。考上了,我带你们走出这土疙瘩村。”最终,

他们没拗过我。那三年,我成了村里最忙碌的鬼影。白天在镇上的高中上课,

晚上回来就着昏暗的灯泡刷题。周末和寒暑假,我就去镇上工地上搬砖,去餐馆里洗盘子。

我手上的茧比我爸的还厚,身上的伤疤新旧交替。而这一切,在村民们眼中,

不过是一场徒劳的、可笑的表演。他们在我家门口的百年老槐树下,摇着蒲扇,嗑着瓜子,

把我当成最下饭的谈资。“看见没,陈家那个书呆子,又去搬砖了,啧啧,把自己当状元了?

”“状元?我看是撞墙!读那么多书有啥用,能当饭吃?还不如早点去广东,

一个月好几千呢!”“就是,我家二狗子,去年在厂里还评了个优秀员工,

带回来的电视比他家的大一圈!”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,一根根扎进我的耳朵里,

扎进我父母的心里。他们原本就抬不起的头,埋得更低了。每次我从外面回来,

都能看到他们躲闪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叹息。村里嘲笑我最狠的,是村长李大头的儿子,

李伟。他跟我同龄,初中毕业就没读了,仗着他爸是村长,在村里横行霸道。

他最喜欢干的事,就是带着一群小混混,在我去镇上读书的必经之路上堵我。“哟,

大学生回来了?”他斜着眼,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,“今天又去工地伺候砖头了?

是不是觉得那砖头比书本还亲?”他身边的人哄堂大笑。我捏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,

面无表情地绕开他。“别走啊,陈默。”他一把拦住我,把一口浓痰吐在我脚边,

“听说你要考清华北大?哈哈哈哈,兄弟们,你们听见没?土疙瘩村要出金凤凰了!

”笑声更加刺耳。“李伟,让开。”我的声音很冷。“我就不让,怎么着?

”他挺着胸膛撞了我一下,“你不是能耐吗?不是要考大学吗?来,你从我胯下钻过去,

我就让你走,说不定还能沾点你的‘文曲星’气呢!”羞辱,**裸的羞辱。

我死死地盯着他,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。但我不能动手。我一旦动手,

他爸村长李大头有的是办法让我在学校里待不下去。我忍了。我看着他的眼睛,

一字一句地说:“李伟,总有一天,你会后悔今天对我做的一切。”“我后悔?我等着!

”他笑得前仰后合,“我等着你当了大官回来收拾我!别到时候,你还在工地上搬砖,

我已经是工地的老板了!”这样的日子,我过了三年。嘲笑、白眼、孤立、羞辱,

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将我牢牢困住。我唯一的呼吸口,就是书本里的知识。我知道,

那是唯一能带我离开这里的路。终于,高考结束了。等待放榜的日子,是村里人最后的狂欢。

我成了他们打赌的工具。“我赌一百块,陈默连个专科都考不上!”“一百?我赌二百!

他能考上,我把这老槐树的皮给啃了!”李伟更是嚣张,他放出话来,说他虽然没读高中,

但他爸已经花钱给他找好了关系,要去省城读一个“老板培训班”,出来就是大老板。而我,

陈默,注定是给他提鞋都不配的废物。那段时间,我家的门槛几乎被村里人踏破了。

他们不是来关心,是来看笑话的。“陈家嫂子,你家默娃估分了没?考得咋样啊?

”村里最长舌的王婶,揣着手,一脸假惺惺的关切。我妈讷讷地说:“孩子没说,

我们也不懂。”“哎哟,这可不行啊!”王婶的嗓门立刻拔高了八度,

确保半个村子都能听见,“这可是大事!我家二狗子说了,今年高考可难了!

默娃这孩子也是,死读书,读傻了,这下可咋办哟?要不我托二狗子问问,

他们厂里还招不招人?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,给他个机会。”我爸坐在门槛上,

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,烟雾缭rou着他沟壑纵横的脸,他一言不发,脊梁却像是被压弯了。

我走出去,看着王婶,平静地说:“王婶,我家的事,不劳您费心。”王婶被我噎了一下,

脸上挂不住了,撇着嘴说:“嘿!你这孩子,我是好心!不知好歹!等着吧,等通知书下来,

有你哭的时候!到时候别来求我!”说完,她扭着肥胖的腰身,扬长而去,

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“白眼狼”、“读傻了”之类的词。我看着她的背影,心里一片冰冷。

这就是我的家乡,我的亲人,我的邻里。他们见不得你好,只盼着你摔倒,

然后他们好走上前来,一边假惺惺地扶你,一边享受地踩上几脚。我深吸一口气,回到屋里。

“爸,妈,别听他们的。”我爸猛地把烟杆在地上磕了磕,烟灰四溅。他抬起头,

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:“默娃,要是……要是真没考上,咱就不读了。跟爸去下地,

或者跟你王婶家的二狗子去打工,不丢人。”我妈也在旁边点头,眼圈红了:“是啊,默娃,

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。”我看着他们被岁月和偏见压得直不起腰的模样,

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,疼得喘不过气来。我什么都没说,只是回到自己的小房间,

关上了门。我没有哭。从我决定走这条路开始,我就告诉自己,

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。我只是看着墙上贴着的那张用粉笔写的字:“走出去。

”这是我唯一的信念。……终于,到了发录取通知书的那天。绿色的邮政自行车由远及近,

车**在寂静的村道上显得格外清脆。那一刻,整个土疙瘩村仿佛都活了过来。

老槐树下打牌的、唠嗑的,各家门口坐着乘凉的,全都站了起来,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村口。

我站在自家院子里,手心里全是汗。邮递员老张被这阵仗吓了一跳,扶了扶自行车,

喊道:“谁是李伟?谁是陈默?有你们的录取通知书!”一句话,

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,瞬间炸开了。“两份?怎么会有两份?

”“李伟有我信,他爸是村长,花钱了!陈默怎么也有?”“不会是哪个野鸡大学的广告吧?

”村长李大头和他婆娘第一个冲了上去,满脸堆笑地从老张手里接过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,

上面印着一所省内大专的校徽。“我儿子!我儿子考上了!”李大头的婆娘尖着嗓子喊道,

仿佛她儿子考上的是清华北大,“我就说我家乐伟有出息!以后就是城里人了!大学生!

”李伟得意洋洋地走上前,从他妈手里夺过信封,故意在我面前晃了晃,

眼神里的轻蔑和挑衅毫不掩饰:“陈默,看见没?这就是大学通知书。你呢?

你的怕不是催债通知书吧?”周围又是一阵哄笑。我没有理他,

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邮递员老张手里的另一个信封。那是一个更薄、也更精致的信封,

大红的底色,上面烫金的几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“陈默!”老张喊了一声。

我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,一步一步,走得无比艰难。整个村子的人都围了过来,

他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,充满了审视、好奇和不怀好意。“快打开看看啊!

”“是哪个学校的?别是个骗子学校吧?”王婶挤在最前面,阴阳怪气地说:“哎哟,

这信封还挺好看,现在的骗子也下血本了。”我爸妈也跟在我身后,他们的身体在微微发抖,

既期望,又害怕。我接过信封。入手很轻,却又重若千斤。

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。李伟抱着手臂,一脸看好戏的表情。

村长李大头清了清嗓子,摆出长辈的架子:“陈默啊,不管考上没考上,都别灰心。

实在不行,让你李伟哥以后拉你一把,去城里找个活干,也饿不死。”他的话,

虚伪得让人作呕。我没有看他,我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撕开了信封的封口。

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。我慢慢地,慢慢地展开它。第一行,是几个苍劲有力的毛笔字。

“录取通知书”。我的心脏猛地一跳。我继续往下看。“陈默同学:”“经审核,

你已正式被我校……录取……”我的眼睛有些模糊了,我眨了眨眼,

努力地看清那几个决定我命运的字。不是幻觉。是“北京大学”。轰!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

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。嘲笑声,议论声,蝉鸣声,风声……全都听不见了。我的世界里,

只剩下那四个烫金的大字。北京大学。我做到了。我真的做到了。

一股巨大的狂喜和酸楚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防线,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。

三年的委屈,三年的隐忍,三年的血与汗,在这一刻,都有了回报。我死死地咬着嘴唇,

不让自己哭出声。我抬起头,环视着周围一张张错愕、震惊、难以置信的脸。

李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,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。王婶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,

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村长李大头的脸色,从得意洋洋,瞬间变得铁青。我爸我妈,

更是呆立当场,他们看着我手里的通知书,又看看我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整个世界,死一般的寂静。然后,我笑了。我先是低低地笑,然后笑声越来越大,

越来越响亮,最后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狂笑。我笑着,眼泪却流得更凶。
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我的笑声在寂静的村庄上空回荡,显得那么突兀,那么刺耳。

所有人都被我笑蒙了。“这孩子……疯了?”有人小声嘀咕。“肯定是假的!北京大学?

怎么可能!他一定是受**了!”李伟第一个反应过来,他冲上前来,想抢我手里的通知书。

我侧身一躲,避开了他的手。我止住笑,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,

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清晰的声音,一字一句地,将通知书上的内容念了出来。

“陈默同学,经审核,你已正式被我校法学院录取,请于二零XX年九月一日,

凭本通知书到校报到。”我的声音不大,但在死寂的人群中,却像是一记记重锤,

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。法学院!北京大学!这几个字,对于土疙瘩村的村民来说,

比天书还要遥远,比黄金还要沉重。人群彻底炸开了锅。“天哪!真的是北京大学!

更新日期2025-11-21 17:4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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