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婆抱着我,深情款款地对镜头说:「这辈子,我最爱的就是言澈。」
下一秒,我听到了她的心声:「这个废物怎么还不去死?」
我还听到了导演的心声:「好,这个镜头够甜,明天热搜预定!」
我甚至听到了满屏观众的心声:「快看那个软饭男,真恶心!」
原来,我的爱,是全国人民都知道的笑话。
也好。
今天,就让这场笑话,剧终。
言澈猛地睁开眼。
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像要挣断肋骨冲出来。
冷汗浸透了后背的T恤,黏腻地贴在皮肤上。他大口喘着气,视线从模糊到清晰,定格在天花板上那盏熟悉到骨子里的水晶吊灯。
是和林菲菲的婚房。
他回来了。
言澈僵硬地转过头,看向床头的电子钟。数字是绿色的,刺得他眼睛生疼。
2024年6月15日,上午七点三十分。
就是这个日子。
《心动倒计时》第一季,第一天,直播开始的日子。
他掀开被子,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。他冲进洗手间,拧开水龙头,用冷水一遍又一遍地泼在脸上。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,眼睛里布满血丝,神情是劫后余生的恍惚。
这不是梦。
前世的记忆像淬了毒的刀,一刀刀扎进他的脑子。
他记得,就是从这档节目开始,他的人生被彻底改写。
他被节目组塑造成一个没才华、没工作,只会围着顶级流量女星老婆转的“痴情舔狗”。林菲菲在镜头前为他擦汗,给他剥虾,全网都在夸她“人间理想”、“贤妻良模”。
而他,言澈,只是一个完美的背景板,一个用来衬托她光芒的工具人。
他的音乐,他的才华,在剪辑下成了一个笑话。他熬夜为林菲菲写的歌,署上别人的名字,成了她新专辑的主打。他想解释,林菲菲红着眼圈抱着他,对着镜头哽咽:「澈,别说了,我知道你压力大,但你要相信我。」
他信了。
他把自己锁在地下室,没日没夜地写歌,想证明自己。可写出来的歌,一首接一首地出现在别人的专辑里。他的反抗,成了林菲菲在采访中「包容丈夫不切实际的梦想」的佐证。
网上的恶评像潮水一样涌来。
「软饭男还好意思有梦想?」
「离了菲菲女神,言澈算个什么东西?」
「长得也就那样,看那副谄媚的样子,恶心。」
他开始失眠,吃大把的药。体重急剧下降,整个人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骨架。
最后,他因为重度抑郁症被送进疗养院,退圈了事。
而林菲菲呢?
她靠着「照顾患病丈夫不离不弃」的完美人设,登上了事业的顶峰。她拿着影后奖杯,在台上哭着说:「感谢言澈,是他让我学会了什么是爱与责任。」
多么可笑。
言澈的手撑在洗手台上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他抬起头,死死地盯着镜中的自己。那双眼睛里,曾经盛满了对林菲菲毫无保留的爱意和温柔,现在,只剩下灰烬。
一片死寂的,冰冷的灰烬。
床头柜上,放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瓶,瓶身上没有标签。他记得这个瓶子。这是他前世用来结束一切的东西。
他的手指伸过去,轻轻碰了碰瓶身,凉得像一块冰。
不。
这一次,不一样了。
「叮铃铃——」
手机**撕裂了房间里死寂的空气。
言澈走过去,拿起手机。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——「菲菲」。
他的心脏骤然缩紧。前世,这个时候,他接起电话,声音会不自觉地放软,带着讨好的笑意:「菲菲,你醒了?」
现在,他只是静静地盯着那两个字,像在看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。
**响了很久,执拗地不肯停歇。
言澈划开接听键,没有说话。
电话那头传来林菲菲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命令口吻:「澈?怎么不说话?还在睡吗?赶紧起床洗漱,化装车八点半到楼下,导演说今天第一天的开机仪式很重要,千万别迟到了。」
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甜,像裹着蜜的砒霜。
言澈的喉咙滚动了一下,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:「知道了。」
电话那头的林菲菲明显愣了一下。
大概是他的语气太平淡了,没有以往的热情。
但她只停顿了一秒,就立刻恢复了常态,语气变得娇嗔:「好啦,知道你辛苦。等节目录完,我陪你去欧洲玩好不好?就当是我们的蜜月旅行。」
又是这样。
用廉价的承诺,来安抚他这只听话的金毛犬。
言澈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的弧度。他没有回答,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世界瞬间安静了。
他走到窗边,拉开了厚重的窗帘。阳光刺眼,让他不适地眯起了眼。楼下,几辆印着《心动倒计时》LOGO的保姆车已经停在了那里,工作人员正在忙碌地搬运设备。
一切都和前世一模一样。
一场精心策划的,以他的牺牲为代价的盛大演出,即将拉开帷幕。
言澈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。墙上挂着他跟林菲菲巨幅的婚纱照,照片里的他笑得像个傻子,满眼都是那个巧笑倩兮的女人。衣柜里,一半是他的衣服,另一半是林菲菲的奢侈品。桌子上,还放着他昨晚熬夜为她准备的营养餐,现在已经凉透了。
他曾经以为,这就是家。
他曾经以为,只要他足够好,足够爱她,总有一天,她会看到他的真心。
他真是个天底下最大的傻子。
言澈转身,走到书桌前。桌上放着他最珍视的一把旧吉他,琴身上有岁月的刻痕。这是他十八岁生日时,父母送给他的礼物。他所有的梦想,都始于这把吉他。
前世,为了配合节目组「丈夫支持妻子事业」的剧本,他当着镜头的面,亲手把心爱的吉他封进了箱子里,宣告自己「告别不切实际的梦想」。
林菲菲当时抱着他,感动得一塌糊涂,全网都在为他鸣不平。
只有他知道,当箱子合上的那一刻,他的世界也一同被埋葬了。
言澈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琴弦。
这一次。
他不会再把它放进箱子里了。
他拿起手机,点开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。里面是他这些年创作的所有歌曲的母带,足足有几百首。每一首都凝聚着他的心血和灵魂。
从前,他想把这些歌都送给林菲菲,想用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堆砌起她的王座。
现在……
他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文件名,眼神一点点变得幽深,像古井里看不到底的寒潭。
他打开音乐软件,将一首命名为《牢笼》的歌,拖进了上传界面。
然后,他重新拨通了林菲菲的电话。
电话几乎是秒接。
「澈?你刚刚怎么挂我电话?是不是不开心了?」林菲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审视。
言澈靠在窗边,看着楼下那个正对着镜子补妆,光彩照人的女人,语气平静无波:「菲菲,我们做个交易吧。」
电话那头彻底安静了。
几秒钟后,林菲菲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丝不解和警惕:「什么交易?你今天怎么了?怪怪的。」
「很简单。」言澈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,落在了远处林立的高楼上,「我继续配合你演完这档节目,帮你巩固你的人设。作为交换,节目结束后,我们离婚。你给我自由。」
「言澈!你疯了!」林菲菲的声音瞬间尖锐起来,「你是不是受了什么**?我们好好的,说什么离婚!」
「好好的?」言澈轻笑了一声,笑声里满是悲凉和嘲讽,「菲菲,你摸着你的良心说,我们……真的好吗?」
「我……我为了你,放弃了多少?你知道外界怎么说我吗?他们说我下嫁,说我养着一个吃软饭的丈夫!我为你承受了这么多,你现在跟我说离婚?」
又是这套话术。
把所有的利用和压榨,都包装成伟大的牺牲。
言澈听着她的心声,前世那些一模一样的话语,此刻听在耳中,只剩下无尽的荒谬。
他没有再跟她争辩。
争吵是弱者最后的武器,而他,已经不想再当弱者了。
「林菲菲,我没有跟你商量。」言澈的声音冷了下来,一字一顿,「我是在通知你。」
「你如果不同意,我现在就下楼,当着所有媒体和直播镜头的面,把我们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,一件一件,全都抖出来。你猜,是你的粉丝先崩溃,还是你的经纪公司先把你封杀?」
电话那头,是死一般的沉寂。
言澈能想象到林菲菲此刻脸上血色尽失的样子。
她沉默了很久,久到言澈以为她会直接挂断电话。
然后,她才用一种压抑着怒火的、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,问道:「言澈,你到底想怎么样?」
「我说了。」言澈看着远方,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,「离婚。」
「好。」
林菲菲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。
「我答应你。但是言澈,你要把戏演到底。在我让你闭嘴之前,你最好一个字都不要多说。否则,我保证,你从这个圈子里消失的方式,会比死还难看。」
「乐意奉陪。」
言澈挂断了电话,将手机随意地扔在床上。
他走到那把旧吉他前,缓缓坐下。
手指搭上琴弦,冰凉的触感传来,却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。
他没有看桌上的营养餐,也没有再想林菲菲。
他只是闭上了眼睛,拨动了琴弦。
一段苍凉而决绝的旋律,在清晨的阳光里,无声地流淌起来。
像一只在囚笼中困顿已久的鸟,终于磨钝了喙,挣断了锁链。
它没有鸣叫。
只是在安静地,梳理着自己滴血的羽毛,等待着冲向天空的那一天。
今天的直播,才刚刚开始。
他的新人生,也一样。
更新日期2025-11-25 21:4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