试镜室里很安静，只有几台机器在低声运转。

除了宋伯京，还有几个制片人和副导演，他们个个面色凝重，显然还沉浸在方清雪临时毁约的坏消息里。

我的出现，并没有引起他们太多的注意。

或许在他们看来，我只是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，想来碰运气的年轻演员。

“你就是苏冉？”

一个胖胖的制片人率先开口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。

“是的，制片人好，导演好。”我鞠了一躬，不卑不亢。

“剧本看过吗？”

“看过了。”

“想试哪一段？”

我抬起头，目光直视着监视器后那个沉默的男人。

“我想试阿莱在地下拳场，第一次打赢比赛，拿到钱给弟弟交手术费那场戏。”

我话音一落，几个副导演都交换了一下眼色。

那个胖制片人更是直接皱起了眉：“小姑娘，别好高骛远。

这场戏是全剧的情感爆发点之一，连清雪都说没把握，你……”

他的话没说完，但意思很明显。

连方清雪都不敢轻易尝试的戏，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，凭什么？

【笑死我了，她还真敢选啊！】

【这是我今天听过最好笑的笑话，她以为她是谁？影后吗？】

【坐等宋导发飙，把她轰出去！】

我没有反驳，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最终的裁决。

我知道，这里唯一能做主的，只有宋伯京。
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
半晌，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，终于开口了。

他的声音低沉，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，敲在我的心上。

“给她五分钟。”

胖制片人愣住了：“宋导，这……”

“我说，给她五分钟。”宋伯京的语气不容置疑。

胖制片人立刻闭上了嘴。

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。

我朝着宋伯京的方向，再次鞠了一躬。

“谢谢导演。”

然后，我走到了房间中央的空地上。

没有搭戏的演员，没有道具，甚至没有一句台词。

这完全是一场独角戏。

我闭上眼睛，深呼吸。

再次睁开时，我的眼神，已经变了。

我不再是苏冉。

我是阿莱。

那个刚从血和汗的泥潭里爬出来，浑身是伤，却紧紧攥着一沓染血的***，眼里燃烧着野兽般光芒的女孩。

我的身体微微颤抖，不是因为害怕，而是因为极致的痛苦和压抑后的爆发。

我的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，像是想笑，又像是想哭。

我低下头，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，仿佛那里正躺着弟弟的救命钱。

那是用我的尊严，我的血肉，换来的希望。

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，像是小兽般的呜咽。

然后，我抬起头，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，一行滚烫的泪，毫无预兆地从我的眼角滑落。

那滴泪，砸在地上，也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。

没有歇斯底里的嘶吼，没有夸张的肢体动作。

只有一个眼神，一滴泪。

却包含了阿莱这个角色所有的不甘、屈辱、痛苦，和那一点点卑微的，不敢声张的喜悦。

整个试镜室，落针可闻。

连我脑海里原本吵闹的弹幕，都消失了。

所有人都被我带入到了那个绝望而又充满希望的情境中。

我能感觉到，宋伯京的目光，像一把锋利的刀，剖开了我的灵魂。

他在审视我，也在审视阿莱。

五分钟的时间，很快就到了。

我缓缓地从情绪中抽离出来，恢复了平静，再次鞠躬。

“我的表演结束了。”

胖制片人张着嘴，半天没说出话来。

几个副导演也是一脸震惊的表情。

他们大概从来没想过，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，身体里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能量。

【我……我刚才是不是眼花了？】

【这演技……真的是一个十八线能有的吗？】

【**，我刚才看哭了……我居然为一个不知名小演员的无实物表演看哭了……】

【这他妈不比方清雪那个只会瞪眼噘嘴的强一万倍？】

【等等，这个苏冉，好像有点东西……】

弹幕终于反应了过来，画风开始悄然转变。

我没有在意这些。

我的目光，始终落在宋伯京的身上。

我迫切地想知道他的想法。

他会像上一世一样，认可我吗？

还是说，因为方清雪的重生，这一切都会改变？

就在我忐忑不安的时候，宋伯京终于从监视器后面站了起来。

他很高，身材清瘦，但脊背挺得笔直，像一棵松。

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。

我的心跳，不受控制地加速。

他走到我的面前，停下。

鸭舌帽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，我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，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。

“你叫苏冉？”他问。

“是。”我的声音有些发紧。

“今年多大？”

“二十。”

“科班出身？”

“不是，”我摇了摇头，“我毕业于一所普通大学的中文系。”

我说的是实话。

上一世，我也是这么回答的。

我不是表演专业出身，所有的技巧，都是在无数个龙套角色里，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来的。

听到我的回答，胖制片人又忍不住了。

“宋导，你看她连专业演员都不是，这……”

“闭嘴。”

宋伯京冷冷地打断了他。

然后，他转过头，重新看向我。

他的目光，不再是审视，而是带着一丝……探究。

“你对阿莱这个角色，怎么理解？”

这个问题，上一世他没有问过。

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
我稳了稳心神，开口道：

“我觉得，阿莱不是一个符号，她不是‘美强惨’的代名词。

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
她有动物般的生存本能，也有人性深处的柔软和脆弱。

她打拳，不是为了梦想，不是为了荣誉，就是为了活着。

她把弟弟的命，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。

所以她可以被打倒，但永远不会被击垮。

她的身上，有一种非常野蛮的，向死而生的力量。

这股力量，就是‘光’。”

我说完，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了沉默。

这些话，是我上一世在拍摄结束后，写在人物小传里的。

是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，和阿莱这个角色融为一体后，才领悟到的。

现在，我把它提前说了出来。

【**……她说得好有道理，我竟然无法反驳。】

【这真的是一个二十岁女孩能有的见解吗？她不会也是重生的吧？】

【别搞笑了，她要是重生的，上辈子能混成那样？】

【但是……我怎么觉得，她比方清雪更适合这个角色？】

宋伯京静静地听着，帽檐下的那双眼睛，亮得惊人。

良久，他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。

那笑声很轻，却像羽毛一样，扫过我的心尖。

然后，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，他伸出手，摘下了头上的鸭舌帽。

一张俊美到极具攻击性的脸，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我的面前。

剑眉星目，鼻梁高挺，薄唇微抿。

即使我已经和他做了五年的夫妻，再次看到这张年轻了十岁的脸，我还是会感到一阵心悸。

他看着我，一字一句，清晰地说道：

“女主角，就是你了。”

“明天来剧组签合同。”

说完，他把帽子重新戴回头上，转身就走，没有丝毫拖泥带水。

整个试镜室，鸦雀无声。

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
柳红冲了进来，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，语无伦次。

“苏冉！你听到了吗！宋导说！女主角是你！是你！”

我当然听到了。

我看着宋伯京离去的背影，眼眶一热，差点掉下泪来。

我成功了。

再一次，凭我自己的实力，拿到了这个角色。

脑海里的弹幕，已经彻底疯了。

【？？？？？？】

【我听到了什么？宋导指定苏冉当女主角了？？？】

【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！说好的正主归来，手撕替身呢？怎么替身直接上位了？！】

【这世界玄幻了……一个十八线，打败了顶流，拿下了宋伯京的电影女主……】

【方清雪现在要是知道这个消息，脸都得气绿了吧！哈哈哈哈哈哈！】

是啊。

方清雪。

我忽然很想看看，当她得知这个消息时，会是什么样的表情。

一定，很精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