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当我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,在站台上看到顾辰的那一刻,跨越了两千四百公里,
历时三十个小时的硬卧火车带来的疲惫,仿佛瞬间被一双无形的手抚平了。
他站在傍晚拥挤的人潮里,穿着我最喜欢的那件白色衬衫,身形挺拔,眉眼带笑。
他就那样看着我,目光温柔得像南方三月的春水,轻易地就将我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。
“晚晚,欢迎来到我的城市。”他走上前,自然地接过我手中沉重的行李箱,
另一只手紧紧地牵住我,仿佛要将我嵌进他的生命里。我回握住他,掌心是他熟悉的温度。
我笑了笑,眼眶却有些发热:“顾辰,我来了。以后,这里也是我的城市了。”为了这句话,
我付出了所有。我和顾辰是大学同学,毕业后,他回了北方家乡,我留在了南方的海滨城市。
五年的异地恋,我们靠着一张张火车票和几乎从未间断过的视频通话维系着。这五年里,
我们像两棵隔着山海遥遥相望的树,努力将根系朝着对方的方向生长,
期待着有一天能缠绕在一起。最终,做出妥协和牺牲的人是我。
我辞去了在南方城市打拼多年才稳定下来的工作,退掉了租住多年的公寓,
打包了所有的家当,告别了所有的朋友,只身一人,奔赴他的世界。我以为,
这是我们幸福的开始。我以为,我跨越了山海,就能成为他的归人。直到那一刻,我才明白,
真正的山海,从来不是地理上的距离。顾辰的家是一套宽敞的三居室,他的父母都在。
一进门,他母亲周琴就迎了上来,脸上堆着热情的笑,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。
她的目光像一把精准的尺子,从我的头顶量到我的脚尖,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。“哎呀,
这就是林晚吧?路上辛苦了,快进来坐。”她说着,却没有伸手帮我一下,
只是侧身让开了一条路。顾辰的父亲则只是坐在沙发上,从报纸后面抬起头看了我一眼,
不咸不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打过招呼。一种细微的、难以言说的尴尬在空气中弥漫开来。
顾辰似乎也察觉到了,他连忙打圆场:“爸,妈,晚晚坐了三十个小时的火车,累坏了。
我先带她去房间把东西放下。”“不急,”周琴拦住了他,笑眯眯地看着我,“晚晚,
阿姨知道你辛苦。所以特地给你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接风宴,你看,都是你爱吃的。
”她指着餐厅里那满满一桌菜,
红烧鱼、糖醋排骨、油焖大虾……确实是我在视频里跟顾辰提过的菜色。
我的心里涌起一丝暖意,或许是我想多了。我笑着说:“谢谢阿...阿姨,太麻烦您了。
”“不麻烦,以后都是一家人了,说什么麻烦。”周琴一边说,一边拉着我在餐桌主位坐下,
“快尝尝阿姨的手艺,我们家顾辰,可是一直念叨着你呢。”这顿饭,
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诡异的氛围。周琴不停地给我夹菜,热情得近乎刻意。
但她问的每一个问题,都像是一次不动声色的盘问。“晚晚啊,你之前在南方那家公司,
一个月工资有多少啊?”“听说你家是单亲家庭,就你和你爸爸两个人?
”“你爸爸身体怎么样?一个人在家,方便吗?”“你来我们这边,工作找好了吗?
我们这边小地方,可不比你们南方大城市,工作不好找,工资也低。”每一个问题,
都像一根细小的针,轻轻地扎在我的心上。我强撑着笑脸,一一得体地回答。顾辰在一旁,
只是埋头吃饭,偶尔插一句:“妈,吃饭呢,问这么多干什么。
”他的维护显得那么苍白无力,甚至更像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敷衍。我的心,一点点地往下沉。
这和我幻想中温馨的家庭会面,截然不同。这里没有欢迎,只有审度和盘算。就在这时,
我的手机响了。看到来电显示是“舅舅”,我的心猛地一跳,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。
这么晚了,舅舅很少会给我打电话。我连忙起身,走到阳台去接。“喂,舅舅?”电话那头,
舅舅的声音嘶哑而急促,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:“晚晚!你快回来!
你爸……你爸他……突发脑溢血,正在医院抢救!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了!”轰的一声,
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我耳边炸开了。手机从我手中滑落,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砖上,
屏幕瞬间四分五裂,就像我此刻的心。二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回餐厅的。我的手脚冰凉,
浑身都在发抖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。“怎么了?晚晚,出什么事了?
”顾辰第一个发现了我的不对劲,站起来扶住我。我抓住他的手臂,
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
声音抖得不成样子:“顾辰……我爸……我爸他病危了……在医院抢救……我要回去,
我必须马上回去!”整个餐厅瞬间安静了下来。顾辰的父亲放下了筷子,眉头紧锁。
周琴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,取而代ده的是一种被打扰的不悦。顾辰的脸色也变了,
他搂着我,轻声安慰:“别急,晚晚,你先别急。叔叔会没事的,我们先冷静下来。
”“我怎么冷静!”我几乎是尖叫出声,“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!我必须立刻回去!现在!
”我说着,就开始用颤抖的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,想要订票。可手机已经摔坏了。“顾辰,
你的手机,快,借我订机票!最快的一班!”我急切地看着他。顾辰还没来得及说话,
周琴却慢悠悠地开了口,声音不大,却像一把冰锥,狠狠地刺进了我的耳朵里。“回去?
现在?”她拿起纸巾,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,“晚晚,你这刚下火车,饭还没吃完呢,
就要走?”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。我的父亲命悬一线,她关心的却是我有没有吃完这顿饭?
“阿姨,”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和无法抑制的愤怒,“我爸爸快不行了!
我必须回去见他最后一面!”“话不能这么说。”周琴放下了纸巾,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,
摆出了一副长辈的姿态,“你父亲已经在医院了,有医生看着,有你舅舅他们忙着。
你一个女孩子,又不是医生,你现在急吼吼地飞回去,能有什么用?是能让他立刻好起来,
还是能替他疼?”她的每一句话,都像淬了毒的刀子,精准地剜在我的心口上。我浑身发冷,
看着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,第一次觉得人性可以如此凉薄。“我回去,
至少能陪在他身边!我是他唯一的女儿!”我咬着牙,一字一句地说道。“陪?
”周琴嗤笑一声,那笑声里充满了轻蔑,“陪伴是重要,但分不清轻重缓急,就是不懂事了。
你为了来我们家,辞了工作,退了房子,不就是为了和我们顾辰好好在一起,
组建一个新的家庭吗?你今天刚到,明天就走,我们家的脸往哪儿搁?
我们怎么跟亲戚朋友交代?”我彻底愣住了。我看着她,又看向一言不发的顾辰父亲,最后,
目光落在了我爱了五年的男人脸上。“顾辰?”我轻声问,
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,“你也是这么想的吗?”顾辰的眼神躲闪着,
他避开了我的目光,艰难地开口:“晚晚,我妈的意思是……你刚来,这么突然就走,
确实……不太好。要不,你先冷静一下,我们明天……明天一早再看情况?”“看情况?
”我笑了,眼泪却流得更凶了,“我爸爸的命在旦夕之间,你让我看情况?顾辰,那是我爸!
是把我从小带到大的爸爸!”“我知道!我当然知道!”顾辰的声音也提高了一些,
带着一丝烦躁,“可是晚晚,你也要体谅一下我!体谅一下我的家人!为了你来,
我妈准备了多久?我们已经通知了所有亲戚,下个周末就办订婚宴了!你现在一走,
订婚宴怎么办?我怎么跟我爸妈交代?”“交代?”我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,
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疼得我快要无法呼吸。在他们眼里,我父亲的生命,
竟然比不上一场还没开始的订婚宴,比不上他们所谓的“面子”和“交代”。
我为之放弃一切,奔赴而来的人和家庭,原来是这样的冷血和自私。
周琴见顾辰“说服”了我,脸色缓和了一些,语气也变得语重心长起来:“晚晚,
阿姨不是不通情理。只是,人要学着往前看。你以后是要嫁到我们顾家来的,
就要以我们家为重。你父亲那边,我们家可以出钱,需要多少钱,你开口,
只要我们能拿得出来的,绝不含糊。但是,你不能走。”她顿了顿,抛出了最后的通牒,
那语气,就像是高高在上的施舍。“今天,你要是踏出这个家门,那我们顾家,
就再也没有你这个儿媳妇。你和顾辰的婚事,也就到此为止。你自己,选吧。”整个世界,
仿佛都安静了下来。我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,嗒,嗒,嗒,每一下,
都像是在为我这五年的感情倒数计时。我看着顾辰,那个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。
他的脸上写满了为难和纠结,他看看我,又看看他强势的母亲,嘴唇动了动,
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。他的沉默,就是他的选择。五年。整整五年。
我们之间隔着的两千四百公里,我坐着火车,三十个小时就能跨越。可是我面前,
这个男人和他家人的心之间,隔着的那座自私冷漠的大山,和那片刻薄无情的海,
我用尽一生,也无法渡过。三我忽然就不哭了。所有的眼泪,
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被冻结在了眼眶里。心脏的剧痛过去后,是如坠冰窟的寒冷,
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。我看着眼前这一家三口,他们坐在温暖的灯光下,表情各异。
周琴是胸有成竹的掌控,顾辰父亲是事不关己的冷漠,而顾辰,
是我最熟悉的、却又无比陌生的懦弱与挣扎。他们像是在审判我,
用亲情、用未来、用我五年的感情作为***,逼我做一个选择。一个在他们看来,
理所当然的选择。我笑了。不是苦笑,也不是冷笑,就是那么轻轻地,无声地笑了一下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我说。声音很轻,却异常的平静。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,
我的平静显得格外突兀。顾辰愣了一下,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。他以为我会继续哭闹,
会继续争吵。“晚晚,你……”我没有理他。我弯下腰,捡起地上已经摔得不成样子的手机。
屏幕碎裂的缝隙里,还映着餐厅里明亮的灯光,将我的脸切割得支离破碎。
我按了一下开机键,屏幕奇迹般地亮了一下,然后又彻底黑了下去。没关系。我直起身,
走到顾辰面前,朝他伸出手。“手机借我。”我的语气不是请求,而是通知。
顾辰下意识地就想把手机递给我,周琴却猛地咳嗽了一声。“咳!”顾辰的手,
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。他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哀求:“晚晚,
别这样……有话好好说。我们……”“手机。”我再次重复,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。
我的目光,让他不敢再直视。他犹豫着,最终还是把手机塞到了我的手里。我接过手机,
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起来。打开购票软件,查询最近一班飞往我家乡的航班。
凌晨两点半,还有一班。没有丝毫犹豫,我点击了预订,输入我的身份证信息,支付。
“支付成功”的提示弹出来的那一刻,我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的重担。整个过程,
我没有看任何人一眼。餐厅里安静得可怕,只有我点击手机屏幕的声音。
周琴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。她大概从未想过,我这个看起来温顺柔软的南方女孩,
竟然敢当着她的面,做出如此“大逆不道”的举动。“林晚!”她终于忍不住了,
猛地一拍桌子,站了起来,“你这是什么意思!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!”我抬起头,
平静地看着她,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。“阿姨,您说错了。我不是把您的话当耳旁风,
我是把您的话,听进心里去了。”我把顾辰的手机轻轻放在餐桌上,推到他面前,
“您让我选,我现在选好了。”我环视了一圈这个装修豪华却毫无温度的客厅,
目光最后落在了玄关处我那两个巨大的行李箱上。那里,
装着我全部的过去和对未来的所有期许。现在看来,多么可笑。我转身,
朝着我的行李箱走去。“站住!”顾辰急了,他几步冲上来,从身后拉住我的手腕,“晚晚,
你别冲动!你真的要为了这件事,放弃我们五年的感情吗?”我停下脚步,却没有回头。
“顾辰,”我轻声说,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,“你错了。
不是我为了‘这件事’放弃我们的感情。而是‘这件事’让我看清了,我们之间,
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感情。”“怎么没有!我爱你啊晚晚!这五年我……”“爱?
”我终于回头,甩开了他的手,直视着他的眼睛。那双我曾经觉得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睛,
此刻却黯淡无光,充满了慌乱和自私的算计。我一字一句,
清晰无比地说道:“你爱的不是我,
是你想象中那个温顺、听话、可以为你和你的家庭无条件牺牲奉献的工具。
你以为我跨越山海而来,就是把自己打包成一份礼物,任由你们估价、评判、支配吗?
”“我告诉你,你和***都想错了。我林晚,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我有我的父亲,
有我的底线,有我的尊严。我父亲给了我生命,养育我长大,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,
他永远都在。现在,他躺在ICU里生死未卜,你们却在这里,
更新日期2025-12-12 22:4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