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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我睁开眼。头顶是黑色的房梁,上面挂着几缕灰败的蜘蛛网,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。

空气里有股潮湿的土腥味,还混杂着说不清的霉味。我动了动手指,

全身的骨头都像被人拆开了,又胡乱安了回去,又酸又疼。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,

空得发慌。就在这时,一行字突兀地出现在我脑子里。

康值:15/100】【体力值:5/100】【精神状态:混乱】【警告:重度营养不良,

体力透支。若不补充能量并降低劳动强度,七天内将出现不可逆的器官衰竭。】我愣住了。

这是什么东西?还没等我细想,另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,像是决了堤的洪水,

猛地冲进我的脑海。我叫徐英。今年二十一岁。这里是1978年的北方红星村。

我是村里的媳妇,丈夫叫建军,常年在外面工地上。家里有个厉害的婆婆,还有个小叔子。

书里的“我”,是个命比纸薄的炮灰。因为连着几天发烧,浑身没劲,没去队里上工,

被婆婆指着鼻子骂了一顿,推了一把,脑袋撞在门框上。然后,就躺在这间黑屋里,

躺了半个月,悄没声地死了。而我,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金牌会计,

就这么穿到了这个快死的炮灰身上。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,还真摸到一个肿起来的包,

按一下,疼得我直抽冷气。原来如此。我不是在做梦。我是真的穿越了,

还穿成了一个马上就要咽气的人。脑子里的面板还在,红得刺眼的警告数字,

像是在给我倒数。我不想死。我辛辛苦苦从一个小镇做题家,卷到大城市,

当上人人羡慕的会计,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,就这么死了?我不甘心。就在这时,

门外传来一阵“踢踢踏踏”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。紧接着,一个尖利的女声响了起来,

刺得我耳朵疼。“懒骨头!太阳都晒**了,还不起工分,想饿死我们全家吗?

”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。一个瘦高个的女人站在门口,背对着光,看不清脸,

但那股子刻薄劲儿,隔着老远都能闻到。她手里还拿着一根烧火棍,指着我。“装死是吧?

我告诉你,徐英,今天你要是再敢不出门,我就打断你的腿!让你永远躺在这!”我看着她。

记忆告诉我,这就是书里那个把我往死里逼的婆婆,张桂芬。她见我不说话,

气冲冲地走了进来,一把掀开我身上那床又薄又硬的被子。“你倒是给我起来啊!

”那股夹杂着汗味和泥土味的冷空气瞬间包裹了我,我冻得一个哆嗦。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。

我知道,再这样下去,我真的会死。就像那个面板说的,器官衰竭。

我不能像原身一样逆来顺受。我必须自救。我的目光在昏暗的房间里快速扫了一圈。炕边,

立着一个掉了漆的铁皮暖水瓶。那是家里唯一一个暖水瓶。原身的记忆里,这个瓶子里,

还有半瓶昨天晚上剩下的温水。这是我唯一的机会。我攒起全身最后一丝力气,

用胳膊肘撑起身体。张桂芬见我动了,脸上露出一点满意的神色,以为我怕了。“知道怕了?

那就赶紧……”她话没说完,我突然抓起那个暖水瓶,用尽全身的力气,朝着对面的土墙,

狠狠地砸了过去!“砰——哗啦!”一声巨响。铁皮暖水瓶撞在墙上,瞬间碎裂。

玻璃碴子混着温开水,溅了一地。这声音在安静的村子里,就像放了个炮。

张桂芬当场就吓傻了,眼睛瞪得像铜铃,指着我说不出话来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这个败家玩意儿!”我没有理她。我重新躺回炕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

眼前一阵阵发黑。那一砸,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体力。但我知道,值了。这么大的动静,

邻居们不可能听不见。很快,外面就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。“咋回事?咋回事?

”“听着像是建军家传来的!”“是不是出啥事了?”我听见一个沉稳的男声,带着焦急。

“桂芬嫂子,这是咋了?”是生产队队长,王叔。张桂芬这才反应过来,她跺着脚,

对着外面就喊了起来:“没咋事!就是我家那个挨千刀的,不想活了,把暖水瓶给砸了!

”她声音又尖又利,充满了委屈和愤怒,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。我躺在床上,虚弱地笑了笑。

你尽管喊。你喊得越大声越好。我把最后一点力气,都留在了嗓子眼上。等着,

等他们都进来。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,你张桂芬,是怎么把你儿媳妇往死里逼的。我不想死。

就这么简单。2人声越来越近。我听见脚步声杂乱地踏进了院子,然后是拥挤到门口的动静。

“桂芬嫂子,你别急,慢慢说,到底咋回事?”这是王队长的声音,沉稳,有分量。

“能咋回事!还不是这个懒骨头!”张桂芬的声音带着哭腔,

听起来倒像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,“她发烧说头疼,我让她歇半天,结果她倒好,

直接把暖水瓶给砸了!这是要活活把我们一家子给气死啊!”我心里冷笑。歇半天?

原身的记忆里,她是高烧三天,水米未进,下不来床。你让她歇半天,是怕她死得太慢吗?

外面的人开始议论纷纷。“哎哟,这可是家里唯一的暖水瓶了。”“看着病得不轻啊,

脸都烧红了。”“砸东西可不兴啊,这是要败家啊。”我听着这些话,知道不能再等了。

我用尽全身力气,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,不大,但足够让门口的人听见。

“救我……”声音又轻又飘,像随时会断掉的游丝。门口的议论声瞬间停了。我猜,

他们都在竖着耳朵听。“我不想死……”我又说了一句。这一次,声音清晰了一点。

“我快要死了。”“咣当”一声,门被彻底推开了。王队长第一个挤了进来,

他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,皮肤黝黑,眉头拧成一个疙瘩。他看见炕上只有我一个人躺着,

脸色惨白,嘴唇干裂,再看看一地的玻璃碴子和水渍,脸色立刻就变了。

“这……这是咋弄的?”他回头看向张桂芬,眼神里带着质问。

张桂芬也被我刚才那两句话说得有点慌神,她结结巴巴地说: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啊,

我进来让她上工,她就把瓶子给砸了!”王队长没理她,几步走到炕边,俯下身子看我。

“英子,你感觉咋样?”我看着他,虚弱地张了张嘴。“王叔……我难受……头疼,

烧得厉害……喘不上气……”我说一句,就得停下来喘好一会儿。我刻意放慢了语速,

让自己的状态听起来尽可能严重。王队长是退伍军人,见过世面,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,

手就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缩了回来。“这么烫!人都烧成这样了,怎么不去卫生所?

”他猛地回头,瞪着张桂芬。张桂芬被他吼得一哆嗦,随即又梗着脖子说:“去啥卫生所!

不就是个小感冒吗?歇歇就好了!去那得花多少钱?她就是想偷懒,不想上工挣工分!

”“放屁!”王队长火了,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,“人都要烧糊涂了,还上什么工!

钱重要还是人命重要?张桂芬,我告诉你,要是英子有个三长两短,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?

”周围的邻居也都看不下去了。“是啊桂芬,这可不敢耽误啊。”“看着就不像装的,

脸都白成纸了。”“快送卫生所吧,别真出人命。”张桂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。

她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,更没想到王队长会这么护着我。在这个年代,队长就是天,

他说的话,没人敢不听。她心里就算再怎么不情愿,也不敢当面顶撞王队长。

“我……我哪有钱啊……”她小声嘀咕着,还在找借口。“我垫着!

”王队长想都没想就说道,“人先送过去!治病要紧!”说着,他转身就要背我。

我赶紧摇了摇头。“王叔,不用……我自己能走……”说谎。我现在连抬根手指都费劲。

但我不能让他背。一来,我和他非亲非故,不好麻烦。二来,我得让所有人都看见,

我是怎么“走”到卫生所的。我撑着炕沿,晃晃悠悠地坐起来。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。

我咬着牙,用尽了吃奶的力气,才把脚挪到地上。一站起来,我腿一软,整个人就往前倒去。

王队长眼疾手快,一把扶住了我。“你这丫头,逞什么强!”我的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,

两条腿像面条一样使不上劲。我的脸色,肯定比刚才更白了。我抬起头,越过王队长的肩膀,

看向站在门口,脸色发青的张桂芬。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,轻轻地说了句。

“娘,我不想死。”张桂芬的瞳孔猛地一缩。她看我的眼神,像是看一个鬼。我知道,

她怕了。她怕的不是我死,而是怕我死得不“安生”,给她惹来天大的麻烦。我看着她,

在心里说。这,只是个开始。被王队长半扶半架着,我终于走出了这间关了我半个月的屋子。

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。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空气里有泥土和青草的味道。

这是活着的味道。我不会再回到那个黑暗的屋子里,等着死了。绝对不会。

3去公社卫生所的路不长,但我走得格外艰难。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,脚底下没根。

我的额头冷汗一阵一阵地冒,后背的衣裳早就湿透了,紧紧贴在身上,又冷又粘。

王队长架着我,胳膊很稳,给了我一点力气。张桂芬跟在后面,一路走一路嘟囔。

“真是作孽啊,好好的一个暖水瓶,就这么给砸了……”“这到了卫生所,

还不知得花多少钱呢……”她声音不大,但足够我听见。她心疼的不是我的病,

是那个暖水瓶,是即将要花出去的钱。我没理她,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走路和呼吸。

周围的邻居有的也跟着,一路指指点点。“哎呦,你看看这脸,白得没一点血色。

”“真是的,再重的病哪有砸东西的道理,就是心野了。”我听着这些话,心里没什么波澜。

在这个年代,人们的想法就是这样。他们只看得到我砸了暖水瓶,

看不到我之前的发烧和被忽视。王队长听不下去了,回头呵斥道:“都别瞎咧咧了!

人病成这样,还有人说风凉话?都散了,散了!”他毕竟是队长,有威严,

围观的人群这才慢慢散了。到了卫生所,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医生给我做了检查。量了体温,

听了心跳,又扒开我的眼皮看了看。“烧成肺炎了。”老医生皱着眉说,“再晚来两天,

人就危险了。”我的心“咯噔”一下。肺炎?在那个面板上,

这就是“器官不可逆损伤”的预警吗?张桂芬的脸色也变了,但还是嘴硬:“不就是发烧吗,

怎么就肺炎了?”老医生推了推眼镜,看了她一眼:“你当家的?病人都烧成这样了,

你怎么才送来?做人不能这么狠心。”张桂芬被噎得说不出话来,脸涨得通红。

王队长叹了口气:“医生,您先给开药吧,钱我先垫上。”我听着他们的对话,

心里对王队长的感激又多了几分。在这个人情淡薄的年代,他这样不计较地帮我,

是真正的恩情。我必须得报答。很快,护士给我打上了一针。是青霉素。

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进身体,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,似乎慢慢被压下去了。打完针,

我又被喂了两片药。护士还给我端来了一碗热水,水里泡着一个麦乳精的块状物。

那股香甜的味儿,我一辈子都忘不了。我捧着碗,小口小口地喝着。热乎乎的甜水流进胃里,

就像久旱的土地迎来了甘霖。那种从内到外的舒坦感,让我差点哭出来。我脑子里的面板,

数字也悄悄发生了变化。

健康值:25/100】【体力值:15/100】【精神状态:虚弱】警告的红色消失了,

变成了***的提醒。我知道,我暂时活下来了。张桂芬看着那碗麦乳精,眼神直勾勾的,

喉头动了动。我没客气,一口气喝了个精光。这是救命的东西,凭什么让给她?喝完东西,

我的精神好了很多,脑子也清醒了些。我躺在卫生所的硬板床上,

听着王队长和张桂芬在前面的账房算账。“一共三块七毛六。

”张桂芬倒吸一口凉气:“这么贵?”王队长没理她,直接从兜里掏出钱,数给了收费员。

“医生,她得住院吗?”王队长问。老医生说:“不用住院,带药回去就行,

但是必须卧床休息,按时吃药,加强营养。不能再干活了,听见没有?”张桂芬撇了撇嘴,

没说话,但那表情明明白白写着:不干活,吃啥?王队长替她做了主:“听见了!

我们一定照办!”事情办完了,该回家了。回去的路上,我感觉自己像换了个个人。

虽然还是虚弱,但起码头不那么晕了,胃里也不空得发慌了。王队长依然架着我,

但我的脚步稳了很多。快到家门口的时候,我拉住了他。“王叔,谢谢您。

”我的声音还很哑,但很真诚,“这钱,我记下了,以后一定还您。

”王队长摆摆手:“说啥呢,都是一个村的。你好好的比啥都强。”他顿了顿,

又压低声音对我说:“桂芬这个人,心是硬了点,你多长个心眼。再有啥事,别硬扛着,

来找我,或者直接去卫生所,钱的事我来想办法。”我重重地点了点头。“嗯。

”看着王队长离开的背影,我心里暖烘烘的。回到那个家,又是另一番光景。张桂芬一进门,

就坐在堂屋的椅子上,开始长吁短叹。

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……摊上这么个败家媳妇……花了三四块,

还不知道能不能好……这日子可怎么过啊……”她一边说,一边拿眼角瞟我。我知道,

她这是在给我下马威,为以后算账做铺垫。我没理她,自己扶着墙,慢慢走回那间小黑屋。

一进门,就看见我那十岁的小叔子,建军他弟,叫小军,正蹲在地上,

捡那些暖水瓶的玻璃碎片。他看见我,吓了一跳,手里的碎片“叮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
“嫂子……”我看着他。这孩子,在书里的描写不多,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孩子,

被张桂芬宠着,有点自私,但不算大奸大恶。我走过去,在他身边蹲下。“别用手捡,

容易划着。”我说。我的声音很平静。小军愣愣地看着我。

大概是从来没见过我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。我看着地上的碎片,

那是原身绝地反击的武器。也是我新生活的开端。我把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来,放到一边。

然后站起身,走到张桂芬面前。她还在那哼哼唧唧。我看着她,开了口。“娘,

我知道你心疼钱。”张桂芬见我主动开口,以为我怕了,立刻把脸一板:“知道你还砸?

那可是四块多钱!你挣多少工分才挣得回来?”我没理会她的指责,

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:“这四块多钱,我不会让你白花。我会加倍挣回来。不止如此,

我还能让咱们家,以后顿顿都吃上白面馍。”张桂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。“你?就你?

徐英,你烧得还没退吧?说胡话呢!”她指着我,一脸的鄙夷。我没生气,只是看着她,

一字一句地说。“我不是在说胡话。”“从今天起,这个家,谁说了算,不看谁的嗓门大,

得看谁能让家里吃饱饭。”4我的话,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泥潭,激起的不是涟漪,

而是淤泥。张桂芬愣了半天,然后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嘲笑。“哈哈哈哈!我听到了什么?

徐英,你这是病得脑子都坏掉了?还让家里吃饱饭?你先别给我败家,我就谢天谢地了!

”她笑得前仰后合,眼泪都快出来了。小军站在门口,也好奇地看着我,眼神里满是怀疑。

我没说话,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笑。我知道,空口白牙说什么都没用。这个年代,拳头和饭碗,

比任何道理都管用。等她笑够了,我才开口。“娘,你给我十天时间。”“十天?

”张桂芬止住笑,斜眼看我,“十天你要是挣不回四块钱,还让我们家吃上白面馍,

你怎么办?”“怎么办?”我笑了,“如果做不到,我以后任打任骂,绝无二话。

再砸一个东西,我就自己滚出这个家。”我把话说得极狠。这叫破釜沉舟。

张桂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。她觉得这是个好主意。既能敲打我,又能让我彻底服软。“好!

这可是你说的!”她一拍大腿,站起来,拉着小军作证,“小军,你听见了!

你嫂子亲口说的!”小军点点头。我看着她们母子俩,心里雪亮。她们已经认定了我做不到。

等着看我笑话。很好。这正是我想要的。从那天起,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微妙。

张桂芬看我的眼神,就像看一个即将被处决的犯人,带着一丝怜悯和更多的期待。

她不再逼**活,甚至每天都让我在炕上躺着。美其名曰“让你养足精神,

到时候别找借口”。我知道,她是怕我出去乱跑,耽误了她看戏。我没闲着。

我的身体虽然在恢复,但脑子转得飞快。作为一个现代会计,我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?

是计算,是分析,是发现规则里的漏洞。我需要启动资金。一分钱难倒英雄汉,

更何况我身无分文。家里的钱,都牢牢掌握在张桂芬手里,我一分也别想拿到。

我必须自己找钱。我的目光,落在了这间屋子的角角落落。这是个家徒四壁的地方,

但再穷的家,也有可以变钱的东西。我开始翻箱倒柜。张桂芬看见了,也不阻止,

只是抱着胳膊在门口冷笑。“找啥呢?还能找出金子来?”我没理她,继续我的搜寻。最后,

我在床底下的一个木箱子里,找到了一堆破铜烂铁。有废旧的铁丝,坏了的犁头碎片,

还有几只捡回来的、不能用的旧鞋底。在原身的记忆里,这些都是建军他爹以前攒下来,

想着哪天能拿去供销社换几根针的。他爹死后,张桂芬嫌占地方,就一直扔在这没动。

我眼睛一亮。有了。第二天,我趁着张桂芬和小军去上工,偷偷把这些东西用一块破布包好,

抱在了怀里。我的体力还很差,但这一点重量,我还能承受。我走出了家门。

这是我“病愈”后第一次出门。阳光照在身上,暖洋洋的。我深吸一口气,

朝着公社的方向走去。公社的院子很大,有好几个部门。我径直走向了院子角落里的收购站。

收购站里坐着一个瘦高个的中年男人,正靠在椅子上打盹。我走过去,敲了敲柜台。“同志,

收东西吗?”男人睁开眼,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。“收。啥东西?

”我把怀里的破布包放在柜台上,打开。“这些,收吗?”男人扫了一眼,

撇了撇嘴:“就这些破铜烂铁?不值钱。”他说着,随手拿起一个犁头碎片,扔了扔,

又拿起一卷铁丝,掂了掂。“铁,五分钱一斤。铜,一毛五一斤。你这堆,凑一凑,

有个三四斤就顶天了。给你两毛钱。”我心里一沉。太少了。这点钱,什么也干不了。

我看着柜台里的价格表,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各种废品的收购价。没错,他没骗我。

可就这么放弃,我不甘心。我的会计职业病犯了。我开始仔细地观察。我发现,

收购站不光收废品,还收鸡蛋,收废纸,收各种旧货。旁边一个妇女正挎着一篮子鸡蛋来卖。

收购员也是个男的,他拿起鸡蛋,对着光照了照,又放进一个水里试了试。然后开始挑拣。

“你这个,太脏了,不要。”“你这个,有点裂纹,算次品。”“你这个,个头太小,

也是次品。”最后,一篮子鸡蛋,被他挑得七零八落,好的没几个,价格压得极低。

那妇女气得不行,但又不敢说什么,只能拿着少得可怜的钱走了。我看着这一幕,

脑子里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。我明白了。漏洞,就在这里!这里的收购标准,太死板,

也太“看人下菜碟”了。他们只看重表面。那么,我能不能利用这一点?

我看着我这堆破铜烂铁,又看了看旁边废纸堆里一些包装用的硬纸板。一个计划,

在我脑海里慢慢成型。我对那个打盹的男人说。“同志,我不卖了。”男人瞥了我一眼,

没说话,又闭上了眼。我重新包好我的“宝贝”,离开了收购站。我没有回家,

而是去了供销社。我用身上仅有的两毛钱原主藏起来的私房钱,买了一小袋碱面,

又花五分钱买了一块最便宜的肥皂。回家的时候,张桂芬和小军已经回来了。

看见我手里的东西,张桂芬又开始了她的日常嘲讽。“哟,没钱看病,

还有钱买这些没用的东西?”我没理她,径直走回我的小屋,关上了门。接下来,

就是我的表演时间了。5我把那堆破铜烂铁倒在地上。然后,拿出那只铁盆,

去院子里舀了半盆水。我把碱面撒进水里,又把肥皂切成小块,也丢进去。接着,

我把那些沾满泥污的铁丝、犁头碎片,统统扔进了盆里。我找来一根木棍,开始搅动。

水很快变得浑浊不堪,泛起灰褐色的泡沫。我搅了大概有半个钟头,直搅得我胳膊发酸,

额冒汗。直到水里的泥污差不多都被洗掉了,我才把东西捞出来,一块一块摆在地上晾着。

张桂芬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好几趟,每一次都像看傻子一样看我。我假装没看见。我的目的,

不是把它们洗干净那么简单。第二天,我再去收购站的时候,东西都干了。

我把它们重新包好,又去供销社买了两斤最便宜的、掺了麸皮的玉米面。回到家,

我把玉米面用水调成糊状,熬了又熬,熬成了最黏稠的糨糊。然后,

我把那些洗干净的铁丝、铁片,用这层金***的玉米面糨糊,仔细地裹上一层。

我把它们一块块摆放在窗台上晒。那样子,远看,就像是一块块金黄的玉米饼。

张桂芬彻底看不懂了。“徐英,你到底在搞什么鬼?好好的东西,你又裹上面,

你是想吃铁吗?”我回头,冲她笑了笑。“娘,你看着就行。”我知道,在她眼里,

我已经疯了。可她不知道,我正在把一堆只值两毛钱的废品,变成一个金矿。第三天,

我的“作品”完成了。我再次去了公社收购站。这次,我没找那个瘦高个,

而是选了另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收购员。“同志,收东西吗?

”年轻小伙子抬头看了我一眼:“收,啥?”我把包着东西的破布往柜台上一放,

慢悠悠地打开。里面,是裹着一层金黄玉米面的“铁疙瘩”。在阳光底下,还泛着光。

小伙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。他伸手拿起一个,掂了掂。“嘿,你这东西……有点意思。

”他把东西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,有股玉米的香味。他又用指甲刮了刮那层玉米壳,

里面露出乌黑的铁。“这是啥?”他好奇地问。我早就想好了说辞。“同志,

这是我们村里传下来的一种土法子。”我一脸诚恳地说,“这是用特殊的土和料,

把铁包在里面炼的。说是这样炼出来的铁,特别结实,不容易生锈。

我们村里人都叫它‘金包铁’。”我一本正经地***。“金包铁?”小伙子更好奇了,

“这东西,收吗?”“那得看你们收不收了。”我说,“我这也是听老辈人说的,

拿着来问问。你要是觉得稀奇,就给个价。觉得没用,我就拿回去给我当咸菜缸的压缸石。

”我的话说得滴水不漏。小伙子拿起一个,又看了看,对旁边那个打盹的瘦高个喊了一声。

“李哥,你来看看这个。”瘦高个李哥不耐烦地睁开眼,瞥了一眼。“什么玩意儿?

”“‘金包铁’,说是村里传的老法子炼的。”李哥来了点兴趣,也拿起一个端详。

两个人嘀嘀咕咕了半天。最后,李哥开口了。“你这东西,看着怪稀奇,

但我们这没个收购标准啊。”我心头一紧,知道关键时候到了。“同志,这不就是铁吗?

”我指着那露出来的一角说,“再怎么包,它里面也是铁。你们就按铁的价钱收,

我也就不亏。就是这外面这层料,是我费了好大劲才弄上去的,能不能……多算点工钱?

”我的要求很低,看起来很合理。两个收购员对视了一眼。李哥想了想,说:“行吧,

看你这东西也挺有意思的。铁,五分钱一斤,就按这个价。你这外面这层东西,算你手艺钱,

一斤再给你加一分钱。六分钱一斤,卖不卖?”我心里乐开了花,脸上却还装着犹豫。

“六分钱……我这东西,费了好几天功夫呢……”“不卖拉倒!”李哥不耐烦了。“卖!卖!

”我赶紧点头,生怕他反悔,“我这就给你们过秤。”称重的结果,我的这堆“金包铁”,

连裹着的面糊一起,一共称了十二斤。十二斤,乘以六分钱。七毛二分钱!

我手里捏着那几张毛票和几枚硬币,手心都出汗了。只是稍微动了点脑筋,

就把两毛钱的东西,变成了七毛二分钱。翻了三倍还多!这才是第一步。我拿着钱,

没有回家,而是直接去了公社的供销社。我买了十个鸡蛋。不是去菜市场买的,是去供销社,

用粮票换的。七十年代末,这种操作已经悄然出现了。十个鸡蛋,花了我五毛钱。

我手里还剩两毛二。回到村里,我没有直接回家,而是绕到了村东头的刘大娘家。

刘大娘家养了十几只鸡,是村里有名的“富裕户”。她家鸡下的蛋,又大又干净。我敲开门。

刘大娘看见我,有些意外。“英子?你病好了?”“好了,刘大娘。”我笑着说,

“我来跟您商量个事。”我把供销社买来的十个鸡蛋拿了出来。“您看,我这十个蛋,

个头有点小,品相也不太好。您能不能,借我十个您家下的好蛋?我拿这十个跟您换。

过几天,我还您十个,保证比这个大,比这个好。”刘大娘看着我,又看看我手里的鸡蛋,

满脸不解。“你这丫头,搞什么名堂?”我凑近她,小声说:“大娘,我想赚点钱。

您信我一次,几天后,我不仅还您十个好蛋,再加一毛钱利息,行不?”刘大娘愣住了。

她看着我笃定的样子,犹豫了半天,最后还是点了点头。“行,我就信你一次。

”她转身进屋,给我拿了十个又大又圆的鸡蛋。我换过鸡蛋,千恩万谢地走了。回家的路上,

我手里捧着这十个“金蛋”,心里激动得不行。我知道,我的计划,已经成功了一半。

十天之约,我才用了三天。我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。6我捧着十个大鸡蛋回了家。

一进院门,张桂芬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剐了过来。“你哪来的钱买鸡蛋?

”她一个箭步冲上来,就要抢我手里的篮子。我侧身一躲,护住了篮子。“不是买的。

”我平静地说,“这是换来的。”“换的?”张桂芬不信,“你拿啥换的?你偷谁家了?

”“我没偷。”我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“这是我凭脑子挣来的。

”我把今天去收购站的事,简单地跟她说了一遍。当然,隐去了最关键的“金包铁”诀窍,

只说我把废品整理了一下,卖了个好价钱。张桂芬听得一愣一愣的,眼神里充满了怀疑。

“就那堆破烂,能卖七毛二?”“不信你可以去问收购站的人。”我把手里的钱递过去,

“喏,这是卖的钱,除了换这十个鸡蛋,还剩两毛二,都在这儿了。”张桂芬接过钱,

反反复复地数了好几遍。当那七毛二分钱真真切切地拿在手里时,她的表情才发生了变化。

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、不可思议和一丝贪婪的复杂神情。她再看我时,眼神也不一样了。

不再是纯粹的看傻子,而是多了一丝探究。“你……你真是用那堆破烂换的?”“嗯。

”她没再说话,攥着钱走开了,

嘴里还在小声嘀咕:“真是奇了怪了……破烂还能卖出这个价……”我知道,她暂时信了。

但还不够。我拿着十个鸡蛋,回到屋里,小心地把它们放在一个铺着干草的篮子里。

我的目标,不是这几个鸡蛋。而是要创造一个能持续产生价值的模式。接下来几天,

我没有再出去。我每天就躺在床上,装作还在养病,实际上是在脑子里复盘我的计划,

并构思下一步。张桂芬表面上不动声色,但我知道,她肯定偷偷去收购站打听过。

当她确认我没有撒谎后,看我的眼神就更复杂了。她开始主动给我送饭。

虽然还是稀粥配咸菜,但粥比以前稠了点,咸菜里偶尔还能看见一两滴油星。我明白,

这是她投资前的“试探”。她在等我兑现承诺。第七天,我算着时间差不多了,再次出了门。

我又去了刘大娘家。我把篮子递过去。“大娘,我还您鸡蛋。”刘大娘接过篮子一看,

眼睛就直了。篮子里,整整齐齐地摆着十个鸡蛋。每一个都又大又圆,蛋壳干净得能反光,

红润润的,像上了釉一样。比她借我的那十个,还要好上一个档次。“哎呀,

这……这真是我的鸡下的?”刘大娘惊喜地问。“不是。”我笑着说,

“这是我在供销社换来的,说是‘特级蛋’,专供县里领导的。我特意跟您换了还您。

”我说着,又从兜里掏出一毛钱。“大娘,这是给您的利息。

”刘大娘拿着那十个光滑如玉的鸡蛋,还有那一毛钱,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
她一个劲地握着我的手:“好闺女,你这脑子,太灵了!以后有啥事,尽管来找大娘!

”目的达到。我心里高兴,但脸上还是保持着镇定。告别了刘大娘,我没有回家,

而是直接去了收购站。这一次,我挎着的篮子里,也是十个鸡蛋。这十个,

是我从家里自己攒的,还有跟邻居换的,品相参差不齐。我找到了上次那个年轻收购员。

“同志,收鸡蛋吗?”小伙子抬头一看是我,笑了:“又是你啊?还卖‘金包铁’?

”“不是。”我把篮子递上去,“这次是鸡蛋。”他拿起一个鸡蛋,对着光看了看,

眉头就皱了起来。“你这蛋,怎么这么脏?还有斑点,品相不好啊。”又是这套说辞。

我没说话,只是从篮子底下,拿出一个东西。是一个小空药瓶,里面装着一点清水。

我先用清水把鸡蛋擦得干干净净,然后,又从另一个兜里,掏出一小块东西。

那是用猪油和着一点点草木灰做的。我用手指蘸了一点,

在鸡蛋壳上轻轻地、均匀地抹了一层。一个普普通通、甚至有点丑的鸡蛋,

瞬间变得又红又亮,光洁如新。收购员看傻了。“你……你这又是啥法子?”“保亮的。

”我淡淡地说,“这样看着,是不是就成‘特级蛋’了?

”小伙子拿起那个被我“化妆”过的鸡蛋,翻来覆去地看,越看越觉得神奇。

旁边的李哥也凑了过来。“嘿,这丫头,还真有点门道。”最后,

他们按照“特级蛋”的价格,收了我的十个鸡蛋。一个八分钱,十个,就是八毛钱!

而我这些鸡蛋的成本,连五毛钱都不到。除去之前买鸡蛋的钱,我净赚了三毛钱!

加上上次卖废品的七毛二,我总共赚了一块零二分钱。十天之期,还剩三天。

我已经完成了第一步,赚回了看病的钱。但我的目标,是白面馍。

我把这一块零二分钱攥在手心,激动得浑身发抖。我做到了!在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,

我凭着我的脑子,挣到了钱!我拿着钱,飞快地跑回家。我要把这个好消息,

告诉那个一直在等着看我笑话的人。我要让她知道,从今天起,这个家,该换一种活法了。

7我拿着钱冲进院子的时候,张桂芬正在喂猪。她看见我满脸通红、气喘吁吁的样子,

愣了一下。“你这是又咋了?被鬼追了?”我跑到她面前,把手猛地伸到她眼前,摊开手掌。

手心里,是一块零二分钱。在阳光底下,那些毛票和硬币,闪闪发光。

张桂芬的呼吸一下子停了。她死死地盯着那些钱,眼睛里放出光来,

像饿了很久的狼看见了肉。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“我挣的!”我大声说,

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,“娘,我挣回来了!不光是看病的钱,还多出了这么多!

”我快速地把今天卖鸡蛋的事跟她说了一遍,当然,

重点突出了我是怎么把“丑蛋”变成“特级蛋”的。张桂芬听得眼睛都直了。

她一辈子跟土地和鸡圈打交道,哪里见过这种“空手套白狼”的玩法。她不是蠢人,

她只是思想僵化。当她亲眼看到这些钱,她脑子里那道顽固的墙,开始松动了。

“就……就擦那么一下,就能多卖三毛钱?”她喃喃自语,像是在问自己,又像是在问我。

“对!”我重重地点头,“娘,这还不是全部。我们把家里的废铁都这么处理,

再把所有的鸡蛋都这么‘化妆’了去卖,一天挣个一块钱,不是问题!”一块钱!这个数字,

像一颗炸弹,在张桂芬的脑子里轰然炸响。在生产队,一个壮劳力干一天,

也才挣一毛钱的工分。一块钱,相当于十个壮劳力干一天的工分!她看着我,眼神彻底变了。

那不再是看一个媳妇,一个出气筒。而是像在看一个……会下金蛋的鸡。

“你说的……都是真的?”她还有些不敢相信。“当然是真的!”我拉住她的手,

把她拽到屋里,“娘,我算给你听。”我找来一张破纸,一根烧火的炭条,在地上画了起来。

“我们家现在有多少废铁?我看了,至少有二十斤。按照我那个‘金包铁’的法子,

一斤能卖六分钱,二十斤就是一块二毛钱。”“我们家里养了几只鸡?一天能下几个蛋?

一天就算五个,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个。品相好的,直接卖,一个八分。品相差的,

我们‘化妆’了再卖,也能卖八分。一百五十个蛋,就是十二块钱!”“一个月,光这两样,

就是十三块二!”我一边说,一边在地上写着数字。张桂芬跟在我身后,

看着那些她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数字组合,嘴巴越张越大。她活了四十多年,第一次知道,

原来钱可以这么挣。不用下地,不用晒太阳,动动脑子,擦一擦,抹一抹,钱就来了。

“还有,”我趁热打铁,“我有个更大的主意。”“啥主意?

”张桂芬已经被我彻底绕进去了。“卖吃的。”我说。“卖吃的?”“对。”我看着她,

眼睛里闪着光,“公社附近,有个集市,还有工厂的工人下班。他们都馋嘴。

我们炸油糕去卖!用我们自己的方子,保证好吃!”炸油糕?这个想法更大胆了。

在张桂芬的认知里,这跟“投机倒把”没区别。是要被抓住批斗的。她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,

换上了一片惊恐。“不行!不行!这是投机倒把!被抓到要关起来的!

”我早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。我拉住她的手,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。“娘,

我们不是投机倒把。”“我们只是用自己家的面,自己家的油,自己做点东西,换点钱,

让家里人吃上饱饭。这有错吗?”“再说了,我们不就在村口卖吗?不占道,不扰民。

都是乡里乡亲的,谁会害我们?”我顿了顿,抛出了最诱人的条件。“油糕,一个卖五分钱。

我们一天卖一百个,就是五块钱。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块!”一百五十块!这个数字,

彻底击溃了张桂芬最后一道心理防线。她长这么大,连见都没见过这么多钱。

她脸上的惊恐和犹豫,慢慢地,变成了向往和渴望。她看着我,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。

“英子……这事……真能成?”“能!”我斩钉截铁地说,“但是,你得信我,得听我的。

”张桂芬看着我,又看了看地上那一串串代表着财富的数字,她深吸了一口气,

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“我信你!”“我听你的!”我知道,

从这一刻起,我在这个家的地位,彻底变了。我不再是那个任打任骂的炮灰媳妇。

更新日期2025-12-29 17: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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