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破丹炉,比我上辈子的洗脚水还脏肺腑里全是火烧火燎的疼,
每一口呼吸都像在吞炭。这就是苏家的地火室,凡人进去,半刻钟就能脱层皮。
“既然是至亲姐妹,就要有替清浅分忧的觉悟。”继母张氏的声音隔着厚重的精铁门传来,
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琉璃,“她昨夜误食了凝神丹,身子虚,这炉药有没有余毒,
只能用你的血来验。”我被锁链吊在丹炉旁,右手腕上一圈青紫,
那是被生铁镣铐硬生生磨出来的。墙角堆着七具焦尸,有的蜷缩成一团,有的面目全非,
那是前两天试药“失败”的仆役,还没来得及拖走。尸臭混着硫磺味,直冲天灵盖。
我没挣扎,只是冷眼看着眼前这尊正咕嘟冒泡的青铜丹炉。
炉壁上的“聚火纹”画歪了三毫厘,早已溃散,黑色的煞气正顺着裂缝往外滋。
里面的赤红浆液翻滚得像是煮沸的岩浆,根本不是什么解毒汤,而是——蚀骨散的残方。
这玩意儿专破筑基期以下修士的经脉,喝一口,这辈子就是个废人。
拿这种连我都懒得看一眼的垃圾毒药,来谋害我这个曾经的仙界女帝,苏家这些人,
倒也是煞费苦心。如果是真正的苏长乐,这会儿怕是已经吓尿了裤子,
或者在那儿哭天抢地喊冤枉。可惜,我是重生的。我的目光扫过炉壁上跳动的火舌。
炉温过高,气压不稳。按照这个频率震动,再过九息,这尊破炉子就要炸了。到时候,
别说我,这间地火室连同门口那个恶毒继母,都得变成灰。我不想死,
至少不能死在这群蝼蚁手里。我垂下眼睑,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挡,
左手食指在掌心极快地虚划了三下。没有灵力,但这具身体还残存着本能。
脑海中那卷《太初炼器图》缓缓展开,我调动着仅存的一丝神魂之力,
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早已失传的“止沸印”。不需要结印,甚至不需要灵气驱动。
到了我这个境界,只要“意”到了,天地法则自然会随之共鸣。指尖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,
空气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按在了炉盖上。原本狂暴翻涌的赤红浆液,
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野兽,猛地凝滞了0.3秒。那些顺着裂缝往外窜的黑气,
竟硬生生被逼退了三寸,重新缩回了炉腹之中。炸炉的危机,暂时解了。几乎是同一时间,
厚重的石门被人一脚踹开。“胡闹!”一道浑厚的男声炸响,
苏家那位炼丹堂长老苏砚大步跨了进来。他看都没看我一眼,径直冲向丹炉,
确认炉火平稳后,才松了口气,眉头却拧成了疙瘩:“谁准你们动这炉‘半成品’的?
”他身后,张氏立刻换了一副嘴脸,满脸堆笑地迎上去,刚要解释,
一个柔弱的身影就被两名婢女搀扶着,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门口。苏清浅。
那个占了我十六年身份,如今被捧在手心里的假千金。她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鲛纱裙,
脸色苍白,手里捏着半枚碎裂的玉佩,眼眶红红的,
像是刚哭过:“长老莫怪母亲……是清浅身子不争气。”她抬起头,目光穿过人群,
精准地落在我身上,声音哽咽却清晰:“姐姐若是不愿帮我试药,
直说便是……何必趁我不备,毁了我这枚贴身玉佩泄愤?
这可是爹爹送我的生辰礼……”好一招恶人先告状。我明明被锁在这里动弹不得,
这玉佩是怎么碎的,只有鬼知道。但在场的人,显然更愿意相信那个“天灵根”的天才。
苏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厌恶地扫了我一眼。张氏立刻尖叫起来:“来人!给我搜她的身!
这死丫头手脚向来不干净,指不定袖子里藏了什么东西!”两个粗壮的婆子立刻上前,
想要扒我的衣袖。我没躲。我只是缓缓抬起了左手,主动让袖口滑落。没有玉佩碎片。此时,
那截瘦骨嶙峋的小臂上,除了几道触目惊心的新鲜鞭痕,还有一道诡异的暗红血线。
它像是有生命一般,正顺着皮肤纹理自主游走,就在众目睽睽之下,
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衣袖深处,消失不见。婆子们愣住了,张氏也愣住了。
就在这一瞬间的死寂里,我抬眼看向门口的苏清浅。因为刚才的“虚弱”,
她微微偏过头靠在婢女身上,耳后那一缕碎发滑落,露出了一点米粒大小的朱砂痣。
那个位置,那个形状,那种妖冶的色泽。即使隔了两辈子,化成灰我也认得。上一世,
我最宠爱的弟子云渺,在背后捅穿我心脏的时候,本命契印溃散,最后在我眼前闪现的,
就是这一枚印记。原来是你啊。乖徒儿。你也来了。我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了一下,
那不是恐惧,而是兴奋,一种嗜血的兴奋。我看着她,唇角极轻地向上扯了一下。我没笑,
只是把那粒痣的位置,深深地刻进了神魂的最深处。门外,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。
明日便是苏家的家族测灵大会,那座浸透了晨露的青石高台,正等着某人风光无限地登场。
你们管这叫“天灵根觉醒”?苏家这群老东西为了给苏清浅造势,
甚至特意遣散了附近的云雀,只为了让那几声刻意安排的钟鸣听起来更空灵。
苏清浅今日没穿鞋。她赤着一双脚,踩在微凉的青石板上,那步子迈得极轻,
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。走到测灵柱前,她没急着把手放上去,而是先闭眼,
做出一副沟通天地的虔诚模样。做作。我站在人群最末尾,靠着一根斑驳的楠木柱子,
冷眼看着这场拙劣的表演。终于,那只保养得如同羊脂玉般的手抬了起来,
悬停在测灵柱三寸处。嗡——根本不需要真正的接触,测灵柱像是被点燃的引信,
柱身骤然亮起九道银纹。光晕没有像寻常修士那样散乱,而是相互交织、升腾,
最后在半空中凝成了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鹤光影。“天灵根显化!是异象!”“天佑苏家!
这可是百年难遇的鹤鸣九皋之相啊!”看台上,几个族老激动得胡子都在抖,
苏砚更是猛地站起身,眼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。我没看天上的鹤,目光下移,
落在那测灵柱看似粗糙的基座上。那里嵌着三块不起眼的黑铁。外人只当是加固用的凡铁,
但在我眼里,那分明是三块磨损严重的星陨铁。每一块铁面上,都蚀刻着半幅残缺的纹路。
《周天星斗引灵阵》残图。这阵法在上界是用来给刚出生的仙胎温养经脉的,到了下界,
竟被他们改成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。苏清浅脚下踩的那个位置,也就是所谓的“风水眼”,
恰好压在阵法的“伪灵枢”节点上。这根本不是她在测灵,而是阵法在透支地脉灵气,
强行在此处汇聚成象,以此来伪装成她的天赋。偷来的光,也敢叫荣耀?
我拢在袖中的右手微微一动,食指指尖在虚空中极轻地一弹。没有灵力波动,
只有一缕属于至尊境的无形道韵,像一根看不见的针,精准地刺入了离我最近的那块星陨铁。
原本严丝合缝的残图瞬间重组,那个所谓的“伪灵枢”节点,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,
向左偏移了0.7寸。如果是普通阵法,这点偏移无关痛痒。但这是星斗阵,差之毫厘,
便是天火与凡尘的区别。半空中的光鹤猛地一颤,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。下一秒,
原本祥和的神圣光晕瞬间崩塌,溃散成十七道杂乱无章的流光。这些流光失去了阵法束缚,
像是受惊的毒蛇,疯狂地四处乱窜。“啊——!”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广场的死寂。
其中两道最锋利的流光,不偏不倚,直直射入了苏清浅那双因为惊讶而瞪大的瞳孔里。
她捂着眼睛向后跌去,指缝里瞬间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,
原本用来装点仙气的鲛纱裙被乱窜的气劲割得破破烂烂,整个人狼狈地摔在尘土里。
人群大乱。“哎哟,这姑娘的灵根怕不是长在别人命格上了咯?借来的东西,
总是要还利息的嘛。”一道戏谑的声音突兀地从头顶压下来。众人惊愕抬头,
只见测灵台高耸的顶梁上,不知何时挂着一个人。那是个年轻男子,倒挂金钩,
一双黑色的皂靴底上还沾着醒目的白色鸟粪。他手里晃着半截啃过的糖葫芦,
一头墨发垂下来,露出一张俊美却透着几分癫狂的脸。姬无命。还没等苏家侍卫呵斥,
他手腕一抖,三枚铜钱带着破空声,精准地砸向我脚边的青砖。“咄!咄!咄!
”铜钱落地的瞬间,竟然没有弹开,而是直接腾起三簇幽蓝的火苗。
火苗诡异地呈逆时针旋绕,将我鞋尖那一点还没来得及擦净的灰尘照得清清楚楚。
那是只有地火室独有的、蚀骨散冷却后才会形成的特有铅灰色。我瞳孔微缩。
姬无命一个鹞子翻身,稳稳落在地上。他没理会周围拔剑相向的苏家护卫,
而是几步凑到我面前,咧嘴一笑,露出左侧缺了半颗的虎牙。“姐姐,你这鞋上的灰,
味道有点冲啊。”他凑近闻了闻,那双看似疯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,
“比刚才那炉‘补药’还烫手呢。”他弯腰捡起其中一枚还在发烫的铜钱,
拇指轻轻摩挲过背面。随着他的动作,那铜钱背面赫然浮现出一道暗金色的道纹,蜿蜒扭曲,
竟与我袖中手腕上那道自行游走的血线如出一辙。我看着他,没说话。这疯子,
果然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。“你是何人!敢闯我苏家大典!”苏砚怒喝一声,
筑基期的威压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。姬无命却像是没听见一样,只是把玩着那枚铜钱,
笑嘻嘻地看着我,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:“我要是你,就不会急着擦鞋。毕竟,
这可是你要债的好凭据。”苏清浅还在地上惨叫打滚,场面一片混乱。
苏砚正要派人拿下这个疯子,我却突然往前迈了一步,挡在了姬无命身侧。这一步,
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得不从苏清浅身上,转移到了我和这个突然出现的怪人之间。
既然已经被这疯子揭了底,倒不如借他的火,把这把柴烧得更旺些。我抬起头,
目光越过姬无命,直视着高台上脸色铁青的苏砚,声音不大,
却足以让在场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。“长老既然要问罪,不如先问问,
为何这地火室的剧毒残渣,会出现在我这个‘废物’的鞋上?”丹房账本,
比魔尊的婚书还假苏砚那张脸黑得像锅底,但他没得选。众目睽睽之下,
地火室的剧毒灰烬出现在我鞋上,他若是不让我查,
苏家的百年清誉就得跟苏清浅那条破裙子一样烂在大街上。
一块黑沉沉的令牌被扔到了我脚边。“去丹房查。若是查不出个子丑寅卯,今日这双腿,
你就别想要了。”我弯腰捡起令牌,指腹摩挲过上面的凉意,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。
我要的,就是这句话。丹房管事林嬷嬷捧着三本厚厚的账册走出来时,步子迈得极稳。
这老虔婆是继母张氏的铁杆心腹,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堆着假笑,眼神里却藏着针。
“大**,这便是三年的用度明细。二**天赋卓绝,平日里是用得多了些,
但那都是为了修炼,每一笔可都记得清清楚楚。”三本账册,朱砂批注,
字迹工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。翻开第一页,“苏清浅领凝气丹十瓶”;翻开第十页,
“苏清浅耗洗髓液五桶”。若是换个不懂行的,怕是已经被这密密麻麻的数据唬住了。可惜,
她遇到的是我。我指尖轻轻划过纸页边缘。这纸不对。
苏家丹房用的向来是徽州产的“青檀纸”,韧性足,防虫蛀。但这几本,纸张纤维走向紊乱,
摸上去有一种涩滞感,且墨迹渗透深度不一,分明是有人为了赶工,
用次一等的“黄竹纸”做旧后伪造的。翻到第三册末页,我的动作停了一瞬。
两页纸的夹层里,卡着半片干枯的紫藤花萼。苏家药圃种遍百草,唯独嫌紫藤根系坏墙,
从未种过此物。倒是城西那座只接待贵客的“听风别苑”,种了满墙的紫藤。原来这假账,
是在那儿做出来的。我没急着戳穿,而是闭了闭眼,分出一缕细若游丝的神识,
悄无声息地探入账本封皮的夹层。果然。一股微弱但阴毒的灵力波动反馈回来。
三粒混在朱砂里的蜃珠粉,构成了极其隐蔽的微型幻阵。只要有人用神识扫描账目,
这阵法就会自动抓取对方脑海中的预期,重写数据流向。这种手段,在下界或许算高明,
但在我眼里,简陋得像孩童的涂鸦。“大**可是看不懂?”林嬷嬷见我久久不语,
语气里带了几分讥讽,“要不老奴给您念念?”“不必。”我合上账册,
食指指甲看似无意地在封皮空白处划过。一声极轻的细响,连近在咫尺的林嬷嬷都没听见。
指甲划下的痕迹只有0.1毫米深,却精准地切断了幻阵的三处供能灵脉。
就像拔掉了毒蛇的毒牙。“既然嬷嬷做得这般细致,那我就放心了。”我把账本推回去,
笑容温和,“今晚,我会好好‘核对’的。”林嬷嬷眼皮子一跳,
大概是觉得我这废物笑得太从容,心里莫名有些发毛。是夜,子时。“走水了!丹房走水了!
”惊锣声敲碎了苏府的宁静。火光冲天而起,却奇怪地只烧了丹房存放账目的西角。
我站在混乱的人群后,看着一个个家丁提着水桶狂奔。林嬷嬷披头散发地冲出来,
怀里死死抱着几个锦盒,脚下一滑,踢翻了旁边一个半人高的黑陶药柜。咣当!
一只青花瓷罐滚落出来,摔得粉碎。里面的“养神膏”流了一地。但这膏体并非乳白,
而是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冷光,粘稠沉重,没有丝毫药香,反而透着一股腥气。
我蹲下身,指尖沾了一点那膏体,放在鼻端轻嗅。七成玄铁粉,增加重量;二成腐骨草汁,
防腐防蛀;还有一成……鲛人泪结晶,为了那是似而非的光泽。好一个“养神膏”。
这是专门用来伪造高阶丹药消耗的“障眼膏”。苏清浅领走的那些天价资源,
原来大半都是这种喂猪都嫌硬的垃圾,真正的丹药,怕是早就进了别人的口袋。忽然,
我的目光凝在了一块碎瓷片上。那罐底的刮痕里,嵌着半枚竹签。竹签上带着牙印,
还有一点红色的糖霜。糖葫芦竹签。“姐姐,你这鼻子比那只傻狗还灵。
”身后传来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。我没回头,将指尖的膏体碾碎。
姬无命就站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,嘴里叼着最后一颗山楂,腮帮子鼓鼓囊囊的。
“你下午划账本那三道,位置有点意思。”他嚼碎了山楂核,含糊不清地说道,
“跟我昨儿打卦算出来的‘三劫线’一模一样。那幻阵一破,这账本就成了催命符,
这把火烧得倒是时候,可惜啊,欲盖弥彰。”他伸出手,
那只修长得过分的手掌摊开在我面前。掌心里,静静躺着一枚铜铃铛。这铃铛我认得,
林嬷嬷袖口常年缝着暗袋,里面藏的就是这种特制的传讯铃。“刚才那老太婆慌乱之中掉的。
”姬无命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,“你说,咱们要是把这罐加了料的‘养神膏’,
喂给张夫人新得的那只雪貂试试?那小畜生可是金贵得很,若是吃了这‘好东西’一命呜呼,
这场戏,是不是就更热闹了?”我看着他掌心的铃铛,又看了看地上那滩泛着冷光的毒膏,
慢慢站直了身子。“一只雪貂怎么够。”我掸了掸衣角的灰,
目光投向火光映照下那座依然灯火通明的苏家主院。今晚,我没打算回那个漏风的柴房睡。
雪貂吐了,张夫人疯了手里那块尚存余温的《丹房火损勘验令》,
此刻比什么神兵利器都好使。我没走,
索性在西角那堆焦黑的药柜残骸旁寻了块还算干净的青砖坐下。
空气里弥漫着硫磺和焦炭混合的刺鼻味道,但这并不妨碍我从这堆垃圾里翻出真相。
银针挑开那罐摔碎的“养神膏”,底部粘着一根不起眼的竹签。竹签断口纤维呈斜切状,
上面甚至还留着几个牙印。我把这竹签举到眼前,
借着未烬的火光细看——那上面虎牙咬合的角度,
跟那个疯疯癫癫的姬无命今早蹲在墙头啃糖葫芦时的模样,分毫不差。这人看着疯癫,
牙口倒是不错。我把竹签尖端沾了点膏体断面上渗出的金属冷液,
在身侧的青砖上重重划出一道细线。滋——细线接触空气的瞬间,腾起一缕极淡的青灰雾气。
果然是“阴蚀瘴”。这根本不是什么废丹,这是炸炉前最后逸散出的剧毒残留。
更新日期2025-12-31 21:4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