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马看着我戴上手套，表情有点懵。

“路**，您这是？”

“哦，个人习惯。”

我把手套的腕口抚平，慢条斯理地说。

“我有点轻微的洁癖，不喜欢直接碰外面的东西。”

这个借口很合理。

他脸上的疑惑消散了一点，但依然警惕。

一个会在4S店休息室戴白手套的客户，总归有点不正常。

我没理他，继续我的动作。

从帆布包里，我又掏出一样东西。

一个巴掌大的，黑色硬壳收纳盒。

打开盒子，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，各种型号的螺丝刀批头，还有一个小小的棘轮扳手。

全是德国进口的，泛着幽幽的金属光泽。

小马的眼角***了一下。

“路**，您……还随身带这个？”

“嗯，有时候需要拧个眼镜腿什么的，方便。”

我回答得云淡风清，好像这跟女孩子包里装着口红一样正常。

他的表情更奇怪了，像见了鬼。

我把工具盒放在桌上，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轻响。

然后，我才拿起那张近万元的维修单。

“马师傅，我们一项一项说，好不好？”

我的声音很轻，很柔。

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。

“首先，这个发动机内部积碳清洗。”我指着第一项，“你刚刚说，积碳很严重，对吗？”

“对，非常严重。”他立刻恢复了专业性，“我们师傅用内窥镜看的，里面黑乎乎一片。”

“哦？”我歪了歪头，“那方不方便，带我去看一下？”

“啊？”他显然没准备好这个流程。

“客户参观车间，是你们的规定服务项目，对吧？”我微笑着说，“我想亲眼看看，我的发动机里面到底有多黑。”

他卡壳了。

几秒钟后，他挤出一个笑容：“当然可以。不过车间里又脏又乱，怕弄脏了您的衣服。”

“没关系，”我晃了晃戴着白手套的手，“我准备好了。”

他没辙了，只好站起来。

“那……那您跟我来。”

我跟在他身后，走进了维修车间。

一股机油和橡胶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
我的“团子”被架在举升机上，四个轮子悬空，像一只被掀翻的乌龟。

一个维修师傅正在旁边玩手机。

看到小马带我进来，他赶紧把手机塞进口袋，站直了身子。

“小马，怎么带客户进来了？”

“李师傅，这位路**，想看看她车子的积碳情况。”小马的语气有点无奈。

那个被称为李师傅的人，上下打量了我一眼。

眼神和小马如出一辙。

轻视，和一丝不耐烦。

“看吧，内窥探头还连着呢。”

他指了指旁边一台显示器。

屏幕上，是黑漆漆的影像，确实能看到一些黑色的附着物。

“看到了吧，**？”李师傅抱着胳膊，一副专家的派头，“这就是积碳，再不洗，你这发动机就废了。”

我走到屏幕前，仔细看了看。

“师傅，这个探头的位置，是不是进气歧管？”

李师傅愣住了。

小马也愣住了。

他们大概没想到，一个看起来像小白兔的女生，嘴里能蹦出“进气歧管”这个词。

“是……是啊。”李师傅有点结巴。

“哦，”我点点头，“那能不能麻烦您，把探头再往里伸一点，我想看看气门和活塞顶。”

李师傅的脸色变了。

进气歧管有积碳很正常，但真正能反映发动机工况的，是气门和活塞顶。

我这台车用的是缸内直喷发动机，只要机油品质好，燃烧充分，活塞顶会非常干净。

他犹豫着，没有动。

“怎么了，师傅？”我继续用我最温柔的语气问，“是这个内窥镜的线不够长，还是……有什么不方便看的吗？”

我的话，像一根软针，扎在他心上。

小马赶紧打圆场：“路**，其实都差不多，这地方看已经很有代表性了。”

“是吗？”我转过头，看着他，“可是我记得，评估积碳清洗的必要性，核心指标是看气门背部和活塞顶的附着情况。你只给我看个进气歧管，是不是有点不专业啊？”

我说这话的时候，依然在笑。

但小马和李师傅的脸上，已经没有半点血色了。

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，眼神里全是惊慌。

他们知道，今天这只羊，不对劲。

这羊身上，可能长了刺。

李师傅最终还是没敢去动那个内窥镜。

我也不为难他。

“好吧，那我们看下一项。”

我回到车旁，指着被拆下来的一个火花塞。

那个火花塞就放在一个托盘里，电极部分黑乎乎的。

“马师傅，你说这个火花塞，损耗非常严重，对吗？”

“对，对。”小马赶紧点头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，“您看这个电极，都烧蚀成什么样了。”

“哦。”

我应了一声，然后，在他们惊恐的注视下，从我的小工具盒里，拿出了一样东西。

不是扳手，也不是螺丝刀。

是一张小小的，像卡片一样的东西。

游标卡尺。

我捏起那个火花塞，熟练地用卡尺量了一下中心电极和侧电极之间的间隙。

然后，我抬起头，看着小马，报出一个数字。

“0.85毫米。”

小马的嘴巴张成了“O”型。

我继续说：“我这台车，原厂火花塞的标准间隙是0.8毫米，正常损耗范围是正负0.1毫米。现在是0.85，完全在正常范围内。”

“至于你说的这个黑色，”我用戴着手套的指尖，轻轻捻了一下电极上的黑色物质，“这不是烧蚀，是正常的燃烧残留物。颜色是棕黑色，说明我的发动机混合比正常，燃烧充分。”

我把火花塞放回托盘里。

“马师傅，你确定这个需要换吗？”

整个车间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。

旁边几个本来在看热闹的维修师傅，全都低下了头，假装在忙自己的事。

李师傅的脸，已经从白色变成了猪肝色。

小马站在原地，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
他看着我，像在看一个怪物。

他大概从业以来，从没见过一个女客户，会随身携带游标卡尺，并且能准确说出火花塞的正常间隙。

我把游标卡尺收回盒子里。

然后，我从帆布包里，又掏出了一样东西。

这次，是一个小瓶子。

我拧开盖子，对小马说。

“现在，我们来聊聊你说的，刹车油含水量超标的问题。”

“我这里，正好有支检测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