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门被拧开的声音，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。

我猛地从梦中惊醒，心脏狂跳。

家里只有我和我妈，她从不进我房间。

难道是进贼了？

我攥紧了手机，连呼吸都停滞了，死死盯着门口那个摇摇晃晃的黑影。

酒气。

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酒气，瞬间灌满了我的鼻腔。

黑影一步步靠近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，我终于看清了来人。

是小叔。

顾岩臣。

我爸唯一的弟弟，也是我爸去世后，我们母女唯一的依靠。

我松了口气，但下一秒，心又提到了嗓子眼。

他怎么会三更半夜跑到我的房间里来？

还喝了这么多酒。

“小叔？”

我试探着喊了一声，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。

他没有回应，只是脚步虚浮地朝我的床边走来，那双在商场上叱咤风云、总是清明锐利的眼睛，此刻却一片迷蒙。

“小叔，你喝醉了，你走错房间了。”

我撑着身子坐起来，想去扶他。

可我的手刚碰到他的胳膊，就被他一把攥住。

力气大得惊人，像是铁钳，捏得我骨头生疼。

“别走……”

他喉咙里溢出沙哑的呓语，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压抑的痛苦。

“阿婉……别走……”

我浑身的血液，在这一瞬间，彻底凝固了。

阿婉。

那是我妈的名字。

姜婉。

他嘴里喊着我妈的名字，却死死抓着我的手，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颊上。
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，恶心感直冲天灵盖。

我像被蝎子蜇了一样，猛地想把手抽回来。

“小叔！你看清楚！我是念念！不是我妈！”

我几乎是尖叫出声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推他。

顾岩臣被我推得一个踉跄，高大的身躯晃了晃，却没有倒下。

他缓缓抬起头，那双失焦的眼睛努力地聚焦，似乎想看清眼前的人。

月光下，我的脸和我妈年轻时有七分相像。

他看着我，眼神里的迷茫和痛苦渐渐被一种更深、更浓烈的情绪所取代。

那是一种……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，糅杂了无尽爱恋、悔恨和绝望的眼神。

他看的不是我。

是透过我，在看另一个人。

“阿婉……”

他又喊了一声，这次的声音清晰而又绝望，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，狠狠扎进我的心脏。

“我好想你……”

他伸出另一只手，似乎想要抚摸我的脸。

我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，所有的理智都断了线。

“滚开！”

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，用尽全力将他狠狠推开。

“砰”的一声闷响。

顾岩臣毫无防备地向后倒去，沉重的身体撞在我的书桌角上，然后滑落在地。

世界，终于安静了。

只剩下我粗重急促的喘息声，和心脏快要跳出胸膛的擂鼓声。

我蜷缩在床上，死死地抱着被子，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。

地板上，顾岩臣一动不动，似乎是彻底晕了过去。

黑暗中，那股浓烈的酒气，混杂着他身上清冽的古龙水味道，像一张无形的网，将我牢牢困住。

我看着地上那个如山一般沉寂的男人。

他是顾岩臣。

是支撑起我们这个家的顶梁柱。

是在我爸车祸去世后，第一时间赶到，冷静地处理好所有后事，把崩溃的我和妈妈护在身后的男人。

是在我被同学欺负时，会开着他那辆高调的迈***，在全校师生面前，像王子一样降临，为我撑腰的男人。

是在所有亲戚都对我们避之不及的时候，毅然决然地承担起我们母女所有开销，让我们过着衣食无忧生活的男人。

在我心里，他像父亲，像兄长，是我最尊敬、最依赖的亲人。

可就在刚刚，他借着酒意，闯进我的房间，对着我，喊出了我妈的名字。

那一声声压抑着无尽痛苦的“阿婉”，像魔咒一样，在我脑海里反复回响。

我只觉得荒唐，又无比的恶心。

这算什么？

姐夫去世了，就对自己的嫂子动了心思？

甚至……甚至还把我当成了替身？

我不敢再想下去，只觉得一阵阵发冷。

我该怎么办？

把他叫醒，然后狠狠地质问他？

还是等他酒醒了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？

不。

不可能。

我做不到。

一想到以后还要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，还要若无其事地喊他“小叔”，我就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
地上的顾岩臣依旧没有动静。

我慢慢冷静下来，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。

我不能让我妈知道。

绝对不能。

我妈身体本就不好，自从我爸去世后，更是郁郁寡欢，全靠顾岩臣的支撑才勉强打起精神。

如果让她知道，顾岩臣对她抱着这样龌龊的心思，她会崩溃的。

这个家，也会彻底散了。

我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从床上下来。

脚踩在地板上，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哆嗦。

我走到顾岩臣身边，蹲下身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。

呼吸平稳，只是睡过去了。

他很高，也很重。

我根本不可能把他弄回他自己的房间。

看着他那张英俊却因醉酒而泛红的脸，我心里五味杂陈。

这张脸，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，让人如沐春风。

可现在，我只觉得无比陌生和……肮脏。

我咬了咬牙，从衣柜里拖出一床备用的被子，胡乱地盖在他身上。

做完这一切，我逃也似的回到床上，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。

可我再也睡不着了。

我睁着眼睛，看着天花板，直到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泛起鱼肚白。

客厅里传来轻微的响动。

是我妈起床了。

紧接着，我房间的地板上，也传来了一声压抑的闷哼。

顾岩臣……醒了。

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

他会记得昨晚的事吗？

他会怎么做？

是道歉，还是装傻？

我听见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声音，然后是极其短暂的停顿。

他大概是在回忆，或者是在打量这个陌生的环境。

我的身体僵得像一块石头。

终于，我听见他拉开房门，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了出去。

门，被他轻轻地带上了。

一切又恢复了平静，仿佛昨晚的一切，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。

可我知道，不是。

有些东西，已经彻底碎了。

再也回不去了。

我听见客厅里传来我妈惊讶的声音。

“岩臣？你怎么在这儿？你昨晚没回去？”

顾岩臣的声音带着宿醉后的沙哑，却听不出任何异常。

“嗯，昨晚应酬喝多了，就在客房睡了。嫂子，早。”

客房？

他居然撒谎了。

他把昨晚的事，轻描淡写地掩盖了过去。

我妈的声音带着一丝嗔怪和关心：“你也是，喝那么多酒干嘛，伤身体。快去洗把脸，我给你煮了醒酒汤。”

“好，谢谢嫂子。”

他们的对话，听起来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。

温馨，和谐。

可这些话听在我的耳朵里，却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针，扎得我浑身难受。

我躺在床上，一动不动，直到听见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。

顾岩臣走了。

我这才像脱力一般，从床上滑了下来。

我走到他刚刚躺过的地方，那里的地板上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酒气。

我打开窗户，让清晨微凉的风灌进来，试图吹散这令人作呕的气息。

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桌。

书桌角上，有一块小小的、深色的痕迹。

是昨晚他撞上去时，磕破了头，留下的血迹。

它像一个丑陋的烙印，提醒着我，昨晚发生的一切，都是真的。

我的目光，最终落在了书桌的玻璃板下。

那里压着一张全家福。

照片上，年轻的爸爸搂着同样年轻漂亮的妈妈，笑得一脸幸福。

而我，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，被爸爸抱在怀里。

照片的角落里，站着一个青涩的少年。

是十几岁的顾岩臣。

他站在我爸妈的身后，微微侧着头，目光……落在我妈的身上。

那个时候，他的眼神，就已经带着一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……专注。

以前我从未注意过。

可现在，这个发现，像一道惊雷，在我脑中轰然炸响。

一个可怕的念头，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。

顾岩臣对我妈的心思，或许……并不是从我爸去世后才开始的。

而是……很久，很久以前。

我死死地盯着照片里少年顾岩臣的眼睛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，直冲上天灵盖。

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，几乎要停止跳动。

就在这时，我的房门，又被敲响了。

“念念，起床了吗？该吃早饭了。”

是我妈的声音。

我吓得一个激灵，猛地将那张全家福反扣在桌面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