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来了。”

我应了一声，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。

我深呼吸好几次，才勉强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。

走出房间，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早餐。

小米粥，小笼包，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。

我妈正系着围裙，在厨房和餐厅之间忙碌。

“快坐下吃，粥快凉了。”她看到我，脸上露出温柔的笑。

我看着她毫无察觉的脸，心里一阵阵发酸。

如果她知道，昨晚她最信任的弟弟，用那样的方式闯进她女儿的房间，嘴里还喊着她的名字，她会是什么表情？

我不敢想。

“妈，”我坐下来，拿起勺子，却没什么胃口，“小叔……他公司很忙吗？怎么最近老是喝酒。”

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随口的关心。

我妈叹了口气，在我对面坐下。

“还不是为了那个城南的项目，他把全部身家都压上去了，压力大。昨晚回来的时候，我看他脸色就不太好。”

她说着，夹了一个小笼包到我碗里。

“你也知道，你小叔这人，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着。你爸走了以后，里里外外全靠他，真是难为他了。”

我妈的语气里，充满了对顾岩臣的心疼和感激。

每一个字，都像是在凌迟我的心。

“是啊，难为他了。”我低下头，喃喃地重复了一句。

难为他一边扮演着我们母女的守护神，一边又对我妈怀着那样不可告人的心思。

这顿早饭，我吃得食不知味。

我妈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。

“念念，怎么了？不舒服吗？脸怎么这么白？”

她伸出手，想探我的额头。

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。

我妈的手僵在了半空中，脸上闪过一丝受伤。

“我……我没事，”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，连忙找了个借口，“就是昨晚没睡好，做了个噩梦。”

“做噩梦了？”我妈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，“梦到什么了，吓成这样？”

我能说什么？

说我梦到小叔变成了禽兽吗？

“忘了，”我胡乱地扒了两口粥，“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。”

吃完早饭，我借口要回房间复习，逃离了餐厅。

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。

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一遍遍地回想昨晚的每一个细节，回想从小到大，顾岩臣对我、对我妈的每一个举动。

他会在我妈生日的时候，包下整个餐厅，只为博她一笑。

他会记得我妈所有不经意间提起的喜好，然后像变戏法一样送到她面前。

他会在每一个深夜，不管多晚，只要我妈一个电话，就立刻赶过来，哪怕只是因为家里的灯泡坏了。

以前，我只觉得这是叔嫂情深，是亲人之间的关怀。

可现在，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暧昧又肮脏的色彩。

他对我好，是不是也只是因为……我是她的女儿？

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。

我不敢再待在家里，这个曾经让我觉得最安全温暖的港湾，现在却让我感到窒息。

我抓起背包，冲出了家门。

我需要证据。

我需要知道，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。

我不能只凭一个醉鬼的胡言乱语，就毁掉我们现在的生活，毁掉我妈的精神支柱。

可我又能去***证据？

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，脑子里乱糟糟的。

不知不觉，我走到了我奶奶家所在的老小区。

我爸去世后，爷爷奶奶受不了打击，身体一直不好，没两年也跟着去了。

这套老房子，就一直空着。

顾岩臣偶尔会请人来打扫，说要留个念想。

我站在斑驳的楼下，仰头看着三楼那扇紧闭的窗户。

鬼使神差地，我走了进去。

钥匙，顾岩臣给过我一把，说我什么时候想回来看看都行。

我颤抖着手，好几次才将钥匙**锁孔。

“咔哒”一声，门开了。

一股陈旧的、混杂着灰尘和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
屋子里的摆设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，只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。

家具上都盖着白布，像是一个个沉默的幽灵。

我不知道我来这里要找什么。

或许，我只是想找一个地方，暂时逃离那个让我喘不过气的家。

我走进我爸和我小叔曾经住过的房间。

那是一个很小的房间，摆着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床。

我爸是老大，睡下铺。

顾岩臣睡上铺。

我拉开书桌的抽屉，里面空空如也，只有几本泛黄的旧书。

我随手翻开一本，一张小小的、边缘已经磨损的照片，从书页里滑了出来。

我弯腰捡起。

照片上，是三个年轻人。

是年轻时的我爸，我妈，还有……顾岩臣。

他们站在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，笑得灿烂。

我妈扎着两条麻花辫，穿着一条碎花裙子，青春洋溢。

我爸站在她身边，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，占有欲十足。

而顾岩臣，站在另一边，和我妈隔着一小段距离。

他穿着一件白衬衫，比我爸要清瘦一些，脸上还带着未脱的少年气。

他的目光，没有看镜头。

而是……牢牢地，黏在我妈的身上。

那眼神，专注，热烈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。

和昨天晚上，他看我的眼神，一模一样。

我的心，像是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。

这不是巧合。

这不是我的错觉。

我把照片翻过来。

背面，有一行用钢笔写的，已经有些褪色的小字。

字迹清隽有力，是顾岩臣的字。

“盛夏，香樟，与我的阿婉。”

没有年份，没有多余的话。

只有这短短的七个字。

我的阿婉。

那三个字，像三根烧红的铁钉，狠狠地钉进了我的眼睛里。

原来，在我爸妈还没结婚的时候，在我妈还没有成为他“嫂子”的时候，在他心里，她就已经是……他的阿婉了。

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照片，指尖都在发抖。

所以，我妈知道吗？

她知道顾岩臣从那么早以前就喜欢她吗？

如果她知道，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嫁给了我爸？

无数个问题，像疯长的藤蔓，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，勒得我喘不过气来。

我失魂落魄地走出老房子，外面阳光正好，我却觉得浑身冰冷。

我拿出手机，拨通了顾岩臣的电话。

电话响了很久，才被接起。

“念念？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，但依旧温和。

“小叔，”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，“你今晚……回家吃饭吗？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
“回。今天没什么应酬，我早点下班。”

“好，”我一字一顿地说，“我等你。”

等你给我一个解释。

挂了电话，我看着手机屏幕，上面还显示着通话记录。

“小叔”。

这两个字，现在看起来，是那么的讽刺。

晚上，顾岩臣果然回来得很早。

他换了一身家居服，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，英俊，儒雅。

如果不是亲身经历，我绝不会相信，这样一个人，会做出昨晚那样的事。

饭桌上，气氛有些诡异的沉默。

我妈似乎也察觉到了。

“你们俩今天怎么了？都蔫蔫的。”

顾岩臣抬起头，看了我一眼，那眼神深邃，我看不懂。

“可能昨天酒还没醒透，有点头疼。”他笑着对我妈说。

又在撒谎。

我放在桌下的手，死死地攥成了拳头。

“念念，你不是有话要对你小叔说吗？”我妈用胳膊肘碰了碰我。

我深吸一口气，抬起头，直视着顾岩臣的眼睛。

“小叔，我今天回奶奶家了。”

顾岩臣夹菜的动作，顿了一下。

他的脸上，依旧挂着温和的笑，但那笑意，却未达眼底。

“哦？怎么突然想起来回去了？房子很久没人住，脏得很。”

“还好，挺干净的。”

我盯着他，缓缓地，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照片。

我把它放到餐桌的转盘上，慢慢地，转到了他的面前。

“我在你的书里，发现了这个。”

顾岩臣脸上的笑容，终于，一寸一寸地，僵住了。

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，眼神剧烈地收缩。

我妈也好奇地凑过去看。

“呀，这都什么时候的照片了，都泛黄了。”

她笑着，伸手就想去拿。

“别碰！”

顾岩臣突然低喝一声，声音嘶哑。

我妈的手，被他吓得停在了半空中。

餐厅里的空气，瞬间降到了冰点。

顾岩臣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，他缓缓地靠在椅背上，闭上了眼睛，喉结痛苦地滚动着。

再睁开时，那双眼睛里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……认命。

他没有看我妈，而是看着我，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。

“你想知道什么？”